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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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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聲響在背後,她向我全力撞來。 我霍然轉身,衣袖一拂。體弱身輕的她已立時翻跌出去,重重跌落幔帳之下,身子控制不住向後一仰,立時帶落承塵下垂下的一大片銀紅緞幔,那閃耀著銀光的上好珠緞飛落半幅,頓時將嬌小的她幾乎遮了個透實。 我冷笑著看她,指尖把玩著一把精緻繡剪,那是剛才將她摔跌出去瞬間奪下的,等她驚魂未定的目光轉向我,手指一彈,剪刀帶著呼嘯的風聲,奪的一聲穿過她耳側,將她的一縷黑髮削斷,再牢牢釘在了她身側的地上。 空中慢慢飄起一小片黑色的薄羽般的物事,那是她被我割斷的散落的長髮。 她極慢極慢的低頭,看了看那緩緩鋪落的發,面無表情的伸指拈了根斷發,湊到眼前端詳一會,突然古怪一笑,輕輕拔起了那柄剪刀。 我斜倚著門,冷眼看著她一舉一動,剛才背後偷襲她尚自沒有一分機會,如今正面相對,她還想愚蠢的刺殺我? 她卻突然猛力將斜垂在她肩的那半副幔帳向下一拉! 本已將要掉落的幔帳經不起撕扯之力,立時呼啦啦自承塵下滑落。 流離閃爍的光彩,匹練般飛落的錦緞,遮沒她全部身形,也令我的目光不由為之一眩。 只是那短暫的一眩。 胸中突然一痛。 撕裂的,利器狠狠紮入的疼痛,劈裂血肉,割斷筋脈,帶著鐵和火的氣息,猛烈的灼傷肌膚,令整個胸口,似被岩漿狠狠澆過,皮焦肉裂,扭曲掙扎的痛起來。 啊! 第一百三十七章 勸君惜取少年時(一) 胸中突然一痛。 撕裂的,利器狠狠紮入的疼痛,劈裂血肉,割斷筋脈,帶著鐵和火的氣息,猛烈的灼傷肌膚,令整個胸口,似被岩漿狠狠澆過,皮焦肉裂,扭曲掙扎的痛起來。 啊! 我撫胸喘息,未及反應,又一陣截然不同的劇痛突然襲來。 宛如長劍霹靂般自九霄插落,插入我那一刻因痛苦而混沌的腦海,隨即延伸至後頸,再自頸後突兀竄出,瞬間沿著我的頸項深入腦中,以割裂一切的力量,仿若閃電雷霆萬鈞一擊,猛烈劈開我混沌了一年的記憶。 雙重的劇痛猝不及防而來,我大叫一聲,直撲而起。 一個騰身已到熙音身側,狠狠拂去幔帳,閃亮剪刀正明晃晃插在她胸口,鮮血漫漶,她卻正笑看我,滿是得意與歡喜。 幾指封了她穴道,阻了那血勢,我痛得眼前昏花,那秀麗的小臉笑容詭異如鬼,我腳步踉蹌,天昏地暗不能自己。 旋轉顛倒的天地裡,黑暗之門訇然中開。 ……「你可知那珠如何練法?練的人,須得一懷深恨,以自身血養魂,再以仇人隨身之物同焚,至此,她主你寄,生死同命,她損你損,她死你死,她所受的所有罪,都會映射在你身上,而她卻不會為你所噬。」 ……熙音唇角緩緩綻開的微笑。 ……她寧願損壽二十年,也要如此折騰你…… ……熙音鮮血噴湧的胸口。 ……黑暗山洞裡,插在艾綠姑姑胸口的,我送給熙音的匕首。 ……地下染血的剪刀,幽幽閃光。 ……那宛如升騰於天際的虹,一端連在艾綠姑姑胸前,帶起血光如練,血光成橋。 ……熙音冷漠如冰,緩緩張開的眼眸。 ……最後的未能成功的回首……風千紫一旋身,砍落的頭顱。 ……熙音瘋狂的眼神…… 崩塌的山崖,傾盆的暴雨,禁錮的神智,血肉成泥的親人…… 那夜,萬念俱灰的女子,一懷悲涼聽著那女孩,問:世上怎麼有這樣的人,什麼都要搶別人的,自己明明什麼都有了,還要搶別人哪怕一點點值得珍愛的好東西? 聽見她聲音清晰,字字如刀:你什麼都不給我,好,那我就把你什麼都搶走!你讓我痛苦,失去親人愛護,好,我就讓你更痛苦,失去更重要的親人!哪怕為此和你同歸於盡!」 模糊裡姑姑冉冉走近,微笑看我,說:「別哭……不是你的錯……」 艾綠姑姑! 我在心中激越的悲呼出聲,再也無法支持這數重的劇烈痛苦,軟軟栽倒。 恍惚間聽見雜遝的腳步聲,有人如風般卷近,我卻無法再去辨識那些身影,向後一仰,跌入溫暖的懷抱中。 *** 我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裡所有的人都在,所有的人都很溫和快樂。 夢裡娘音容依舊,倚在榻上,手中一卷東坡詞,帶著淡而溫暖的微笑,和楊嬤嬤談論她的小女兒。 夢裡有高山上的山莊,隱蔽而清幽,步步機關,曲折反復,山莊裡有我愛著的所有人們,外公,師傅,師叔,揚惡在不停的打著噴嚏,棄善的機關圖被人塗改得面目全非,遠真冷冷的,站在遙遠的地方躲開所有人,昨日少年今朝老翁,我永遠不知道真正的他到底長什麼樣子。 夢裡有銀衣的少年,在一輪金黃圓月中作天魔之舞,樹叢中窺伏的少女,屏住呼吸。 夢裡那少年對我說:「我想讓你跳過最痛苦的辰光,我想讓你暫時忘記報仇的噬心滋味,我想,和你過一段最單純的日子……」 夢裡我記得仿佛沒有這一段……我對他說,不,不要,請讓我離開你,你的飲鴆,止不了我們之間愛情註定永恆的乾渴。 夢見他明眸如水,長衣翻卷,那個簡陋靜謐的小院裡,他說,懷素,我感謝你。 然後我看著他飄然而去,知道自己永不可也不能追及。 不知道什麼時候我回首,看見那個修長清瘦身影,微笑凝視我。 他一遍遍對我說。 「懷素,原來我錯過了你很多年。」 「懷素,今生有此一夜,願永世沉醉。」 「對不起,此仇不報,沐昕寢食難安。」 「只是這發纏在一起,就怕你用一輩子也理不清。」 夢裡,他化身千萬,是執拗陪跪的孩童,是獨守孤墳的少年,是湘王宮裡跪地哭泣的背影,是南軍大帳前飛濺血色的英傑。 夢裡景象變幻,我看見紫冥宮談笑用兵的容顏,北平城樓彎弓獨對大軍的殺氣,馬哈木大帳前寸寸碾過掌心的重箭,大漠鬼城裡緩慢而堅定繞上手腕的銀絲。 我在沉睡中,綻開一抹微笑。 沐昕。 念著你的名字,令我覺得溫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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