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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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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洞的沉默。 良久,我抖抖索索的抬起手,伸向她。 熙音先是一驚,隨即譏誚一笑:「你現在就能動了?果然是事事不凡的懷素郡主,不過你以為你這樣,能將我如何?」 我抖顫的手伸到她頸前三寸處,便再也無法前進一寸,熙音見狀,笑得越發愉快。 她溫婉純稚的笑顏如花…… 我的手,突然閃電般一遞,瞬間扼緊了她的咽喉! 緊扣,用盡我一生的憎恨與悲哀。 熙音的笑容被我生生扼死在了臉上,那殘留一絲笑意和無限驚惶的神情看起來如此怪異,竟使她素來秀麗溫婉的容貌也變得猙獰起來。 我也笑了,笑著附到她耳邊,輕輕道:「如果我心情好些,我會對你說:我永遠比你想像的還要事事不凡,可是如今拜你所賜,我覺得我已經沒資格這麼囂張了,那我就和你說一句老實話……熙音,不要以為用了紫魂珠,我就一定拿你沒法子,只要我想,我隨時都可以要你死。」 我打量著她的脖頸,淡淡道:「比如此刻,只要我這麼輕輕一扼……咯吱一聲,你雪白纖細的脖子,就要徹底的落到你肩膀上了,你看,多麼容易。」 我的手指松了松,讓她能勉強說話,熙音直著脖子,從齒縫裡擠出幾個字:「別……忘記……你……也會……死……」 我笑起來,悲憤的笑起來:「你憑什麼以為我不會和你同歸於盡?憑什麼認為你敢的事我就不敢?」我的目光蒼涼的轉向地上,艾綠姑姑的頭顱正面對著我,隱約看得她面容平靜,宛如生時,盯著她微闔的雙眼,我的心如被絲線緩緩拉過,痛得裂成片片,再也收攏不來。 掌下熙音的顫抖提醒了我在做什麼,我將目光收回,吸一口氣,森然道:「你怕了?原來你還是怕死的?你不是拼著損了二十年性命也要傷害我?」 冰涼的指尖緩緩在她咽喉上上下下摸索,我心緒複雜的感受著掌下仇人隨著我忽緊忽松的動作而瑟縮不已,只欲大笑或大哭一場,笑這人世盡多苦難,偏生還要掙扎著活,哭這掙扎活著的人們,為什麼還要有我一個? 然而最終我只是平靜的道:「別怕,我現在不想殺你,」感覺到掌下熙音松了口氣,我眯起眼:「別以為我是怕死才不敢殺你,實在是我替你推過命,你原不過能活到四十餘歲,如今二十年壽命一減,你沒幾年好活了,我還殺你陪上自己的命做甚?等也能等死你。」 熙音驚駭的瞪大眼,嘎聲道:「你……你胡說!」 我惡意的微笑:「就算我胡說好了,我也沒打算你會相信,咱們且看著罷了,你看,我何必殺你呢?留你活著,時時刻刻等死,時時刻刻心驚膽戰的等著我的報復,食不下嚥寢不安枕,過不得一天安生日子,多好。」 鬆開五指,我狠狠將她向外一推,喝道:「滾罷!」 熙音被我一掌推得踉蹌滾了出去,正跌在艾綠姑姑頭顱前,其時山洞幽深,雨勢未歇,時有悶雷滾過,帶起陰綠電光,山風吹得樹木嘩啦聲響,穿進洞來拂起屍首衣袂,陰慘慘的磣人,熙音一抬頭,正對上姑姑半闔的雙眼,嚇得心膽俱裂的慘呼一聲,跌跌撞撞爬起來就沖了出去。 她沖出山洞的一刻,我的手重重落下,無力控制去向,打在尖利的山石上,卻也不知道痛。 那閃電一抓,實是我色厲內荏,我再有通天之能,再因為幼時靈丹之助對一應毒物有所抵抗,也不能在短時間內恢復如常,我僅餘的那點力氣,全被積蓄了用來鉗制熙音,否則,盡吐心事的她,惡念一生,為免後患,剛才便會將我殺了。 我要做的事還沒做,我還不能死。 咬咬牙,一個翻身,我從傾斜的山石上滾下,不顧碎石碾傷身體,一路滾向艾綠姑姑,靠近她頭顱時,我手一撐,停了下來,癡癡看了良久,將頭顱緩緩抱起,抱在懷中。 仿若靈犀突生,又或是陰陽感應,我的口中,突然輕輕哼出一首曲調,舒緩而悠揚,如飛羽飄蕩在天地間,撫慰沉睡的人們,進入更甜蜜的安眠。 這首曲子,熟悉而陌生,是當年我初上山莊,因毒傷和喪母,夜夜夢魘,難以入睡,姑姑時時陪在我身側,我冷汗淋漓睜開眼時,總能看見她微笑和婉的臉,關切凝視著我,用絹帕拭去冷汗,口中輕輕哼唱這曲調,我便總是無限安心的沉沉睡去。 闊別多年的曲調,我以為我早已忘記,然而今日將姑姑頭顱抱在懷中時,它便自然吟唱而出,原來有些記憶,有些往事,再如何被時光淘洗,依舊不能抹去其鮮明的印跡。 一曲完,我含著淚光微笑,脫下外衣,將姑姑頭顱小心的包好放在一邊,微微出了會神,才冷冷道:「你看夠了沒?」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且看咫尺成天涯(一) 一片安靜,洞裡洞外,俱都無聲,仿佛我剛才的問話,只是對著無語的天空。 然而我不急,我只是冷冷看著地下,等。 良久,一聲長歎幽幽而起,竟聽得我幾分詫異——認識他這許久,我好像從未聽過他的歎息。 雨絲斜織水晶簾,簾後,洞口處一處隱蔽拐角,緩緩顯出修長人影來。 我背對著他,頭也不回,道:"你讓我聽了那許多廢話,我便也讓你聽些,聽完了麼?滿意了麼?" 賀蘭悠聲音沉沉,沒有笑意:"不讓千紫把話說完,我如何能知道那被擋住的是你?" 我譏誚的道:"賀蘭少教主才能通天,自然能從我聽到那話後的呼吸不穩來辨出我來。" 賀蘭悠沉默,半晌苦笑:"你雖說那是廢話,不過你能因那些話呼吸不穩,我是不是該感激你對我多少有幾分情分在?" 最後幾個字刺痛了我,我立即冷聲道:"情分?自然是有,仇恨也算感情,對不對?" 賀蘭悠再次沉默,一直到我以為他再也不會說話了,才微帶苦澀的道:"我不知道她是你親人……" 聽他這般言語,我反而愣了愣,賀蘭悠何等內傲,居然肯為顯而易見的事解釋?然而對於他的話,我只能黯然的沉默下去,他是沒有錯,對敵之際,他選擇救屬下,完全是人情之常,而江湖打鬥,本就無需心慈,我心裡明白,姑姑之死,真正的罪魁禍首是我,是我的輕敵,釀成了姑姑的慘死,可是我無法忘記銀虹驟現那刻,姑姑胸口比虹橋更淒豔的血橋。 我想我一生都很難在記憶裡將那一幕抹去。 我坐在地上,慢慢的,呢喃的道:"陰錯陽差,毋庸再言……" 賀蘭悠的影子長而瘦的拉在我身前,我伸指,一筆筆的描畫那輪廓,淡淡道:"恩歸恩,怨歸怨,還是要謝謝你幫我解決了熙音帶來想擄走我的人。" "如果是對沐昕,你不會謝……"賀蘭悠只答了這一句。 我偏轉了頭看他,他卻掉過頭去,眼光看著洞外,半晌道:"我廢了千紫武功。" 我無動於衷的聽著。 "她偷盜陰龍血本就犯了教規,妄圖殺你再加一罪,如今她容貌已毀,一目又盲,武功再廢,你……便放過她了吧。" 我古怪的一笑,"少教主,你這算狠心呢還是慈心?說你慈心呢,她是你忠心屬下,受此重創後你還能下此狠手,說你狠心呢,你偏偏還為她向我求情……少教主,這幾年,我果然一直都沒能看懂你。" 賀蘭悠默然,再開口時他已轉了話題,"紫魂珠在我教,也算得半個禁術,這些年來都無人煉過,不過你放心,我定會為你尋得解法。" 我淡淡道:"不勞費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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