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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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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翠羽般的長眉,低低壓著漆黑的眸子,神情一改素日柔雅,目光淩厲,聲音低柔而語氣狂傲,轉目掠眉間,近乎於妖。 沐昕的手頓了頓,卻將杯子穩穩收回,一口口無聲抿盡。 他的目光如萬頃碧波,映著我無聲苦笑的倒影。 自此只能默默喝酒。 賀蘭悠喝酒很快,他不要人斟酒,杯滿即幹,自斟自飲,只是喝著喝著,竟偶有出神。 沐昕酒喝得緩,慢慢綴飲,卻一杯一杯絕不停息。 兩人卻都是海量。 我無奈的看著他們,只擔心今夜我的暖閣裡,會醉死一雙。 不知道這默酒喝了多久,沐昕出去了,身姿端的是端雅莊重,筆直不晃,然而在我示意下跟出去照應探看的照棠卻給我做了個醉酒嘔吐的姿勢。 我端坐不動,仰天長歎。 而賀蘭悠伸手取第三壇一生醉的時候,我伸手按住了他。 「你巴巴的跑過來就是為喝酒?賀蘭悠,別裝了,說出你的來意。」 賀蘭悠從酒杯上抬起一雙似有醉意而分外流光瀲灩的眸子,眼波迷蒙如深眠一夢,帶著古怪的笑意瞅著我:「來意?嗯,我想想……」 他居然真的皺眉思索了半晌,然後恍然一笑:「啊,我想起來了,我是被你傷了心,有心要在這裡喝醉,然後大鬧你的地方,要你也為我頭疼一回。」 我冷冷盯著他的眼睛,卻見他動作遲緩的在懷裡掏摸半晌,摸出一條紅布條,扔到我面前。 「懷素……你若想我幫那小子,為什麼不直接和我明說?卻用這勞什子的消息來威脅我?在你眼裡,我當真如此不堪?」 我怔了怔,細細打量賀蘭悠,我臉上的表情明白寫著:難道你是好人嗎? 只是……我皺起眉,賀蘭悠今晚有些奇怪,我算是瞭解他,這話,不像是他會說出來的,他不是一向不否認自己不是好人? 沐昕箭射朱高煦後,我做的第一件補救事,就是飛鴿傳書給城中山莊手下,命令他們如果聽到異樣風聲,立即散佈賀蘭悠是奸細的消息,並拔出他在北平暗布的釘子,悄悄遞交燕王。 燕王府周圍,有我的暗中力量,自然也有賀蘭悠的,鴿子特意多放出了一隻,就是打算送一隻給賀蘭悠下酒,順便請他看看那命令。 賀蘭悠上次出現後,我立即下令山莊暗衛查探他的消息,結果發現他不是一個人孤身來北平的,他還帶來四個護衛,三男一女,都身手極其不凡,我不知道他們來幹什麼,但是賀蘭悠從不做無謂的事,此來必有目的。 這麼悄然行事,自然也不會願意父親知曉。 所以這個消息,我記在了心裡,打算在合適的時機,拿來和賀蘭悠做交易。 我以此通報賀蘭悠,含義很明顯:你幫我們解圍,我就閉嘴,你置身事外,我就拖你下水。 這是我們的無聲交涉,顯而易見,賀蘭悠接受了我的條件,所以他及時出現在燕安殿,一番謊言,換得我們免罪。 賀蘭悠不會這麼好心主動救沐昕的,我想沐昕也知道,不過他依然對賀蘭悠許了那願有以相報的承諾,這是他生來的品性所致,而賀蘭悠也真夠臉厚心黑,不言明真相也罷,居然還拿言語來擠兌他。 我歎息,這兩人,怎麼差別就這麼大呢? 賀蘭悠仍舊目光灼灼盯著我,卻也不等我的回答,一杯及一杯灌酒。 我的臉色,卻漸漸變了。 手指一彈,銀絲飛出,半空中一抖,化為無數生生不息的圓圈,落于賀蘭悠頸項。 「我師傅呢?」 銀絲勒住賀蘭悠頸項,只要我輕輕一拉,賀蘭悠的大好頭顱,只怕就要滾落我腳下,他卻半分驚惶神色也無,銀箸伸出,好整以暇的夾了一筷香酥鹿脯,贊道:「肥而不膩,香濃非常,燕王府好廚子。」 我氣極反笑,一拍桌子,「來人!」 照棠急忙忙過來,一眼看見剛才還相談甚歡的主賓二人,眼一眨就刀劍相向,不由大大一呆。 我盯著賀蘭悠,也不看照棠,厲聲道:「去長寧閣告訴你主子,有人要對他父王不利。」 照棠不假思索應道:「是!」 話一出口立即反應過來,噝的倒抽一口涼氣,臉刷的一下成了慘白之色,瞪大了眼睛,嘎聲道:「郡主……郡主……」 她嘴唇抖了半天,終於再也站不住,撲通一聲跪下來,連連向我磕頭,潔白的額頭死命磕在冰冷堅硬的青金石地面上,很快便紅腫不堪:「郡主饒命,郡主饒命!!!」 我泛起一抹冷笑。 對面,賀蘭悠微微苦笑,本有些迷蒙的眼神突然清明,搖頭道:「懷素,你何止是水晶心肝,你是七竅玲瓏心,居然在這般情境下,還能記得利用情勢順手逼出奸細,我真要對你甘拜下風了。」 我淡淡道:「過獎,逼供本就不必一定要見血。」 長寧閣,是朱高煦的住處。 人被突變情勢所惑時,是不容易有清醒頭腦的。 所以,我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頓時令照棠在完全無意的情形下,不打自招了自己的真正主子。 先前,燕安殿朱高煦一句乾坤神功,令我立時驚覺身邊有奸細。 我不喜很多人服侍,離我近的,左不過照棠映柳。 今日回來時,照棠神色如常,絲毫不掛念我們燕安殿之行,已令我生了疑竇,她又說映柳不在,更令我警惕,從她手中取過酒壺時,我已摸索過壺底,果然發現有暗格。 如今她渾身抖索,俯伏階下,溫暖的室內,纖瘦的身形顫如落葉。 我卻哪有空理她,手一揮令她滾出去,伸指一撥銀絲,光芒閃動間我道:「賀蘭悠,再問一遍,我師傅呢?」 門聲吱呀輕響,沐昕步履輕捷的負手走進,目光冷銳,看著賀蘭悠,淡淡道:「賀蘭公子,書房有何物,令你如此掛念?」 賀蘭悠緩緩轉過頭,看著沐昕,忽地一聲輕笑:「沐公子,願供驅策之語言猶在耳,你便這般處心對付於我,你羞也不羞?」 沐昕神情不變,「沐昕一向言出必踐,只要賀蘭公子說清楚來意,保證對我等欲保護之人毫無侵犯,沐昕絕不對你動手。」 我皺眉,問沐昕:「他們的目標,是書房?」 沐昕點頭:「我看見三條黑影往那方向去了,懷素,不必擔心令師,以他的武功,沒人能對面傷著他。」 我冷笑道:「就怕奸人背後偷襲。」 賀蘭悠微笑道:「懷素,不用含沙射影,相信我,我不會對令師下手,我只是令人將他引出去罷了。」 我心想也是如此,四人來了三個,還有一個引開師傅,賀蘭悠以喝酒為名,將我們留在這兒,順便可以為他證明無辜,倒是很好的算盤。 只是,書房有什麼好東西,令他志在必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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