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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


  我心中一熱,垂下了眼,默默退後了一步,我自然知道沐昕的用意,他從來不是莽撞的人,之所以故意搶先激怒這看來很不好對付的異獸,不過是因為怕我蹈險而已。

  然而那獅雖身軀巨偉,偏偏行動仍如嬌小時一般出奇的敏捷,騰挪閃躍間快捷如風,彈出的利爪長可寸許,根根短劍般尖利,更奇異的是這獅子的步態間竟隱然有武功招數,顯見有人調教。

  倒是沐昕,先前凍了那一遭,多少影響了以往流雲般的身法,雖說不致於對付不了一頭獅子,但也有些吃力,我擔心他淋了冰泉後未及驅寒便久動真力,落下病根來,當下手腕一掣,銀絲一甩,便待取向那雪獅頸項。

  因為心知此獅必是有主之物,情況未明前不欲樹敵,所以銀絲出手只以縛住獅子為目標。

  柔軟的銀絲若有人牽引般,無聲向雪獅靠近,那獅和沐昕戰得正酣,哪裡防備到我的偷襲,眼見銀絲轉成一個詭異的圈,便要套上獅脖。

  我目中喜色已露。

  那銀絲卻在套上獅脖的瞬間,突然無聲斷裂!

  尺許長的銀絲悠悠墜落於地,我大驚之下趕緊上前揀起,這銀絲質料非同尋常,是以天池異獸」辟雷」之筋製成,摻以秘料,九蒸九曬,製成後堅韌無雙,刀劍不傷,是艾綠姑姑珍愛的寶貝,萬分不舍的轉贈了我,如今居然就這麼毫無來由的被弄斷,艾綠姑姑一定會罵死我!

  誰這麼鬼鬼祟祟毀我寶貝?!

  心中大恨,將斷落的銀絲往懷裡一揣,正要開口怒責,卻聽一人懶懶笑道:「雲奴,你又調戲客人。」

  那聲音柔而緩,拖著微帶迷離之氣的尾音,音質不算清越,不算琳琅,只是淡而雅的語調,偏偏聽來卻隱約盛世浮華般的妖嬈,每一字都令人,心醉神迷。

  我從未想過聲音也可如此美麗。

  抬頭看去,幽深曲折的秘道裡,緩緩浮現出一道修長的影子,長髮寬衣,衣袂飄然。

  那人在眾人凝視的目光中曼然踱近,步履間無限瀟灑,薄薄的銀底紫色鑲邊的長衣不束腰帶,就那麼四散於風中,衣角蝴蝶般飛舞,他走過來的姿態猶如一曲餘音迤邐的絕妙清歌,或是一卷讀至佳處正當擊節的絕頂好詞,一舉一動,滿目華光。

  那只突然又變得如貓般溫柔的雪色雲奴喜呼一聲,雀躍著奔過去,繞膝挨蹭,呢喃不已,他微笑著伸出手輕輕一撫……真真天上謫仙,絕色傾城。

  近看,才發覺那男子年紀似已不小,眼角淡淡幾抹逸散的雲紋,然而年齡在真正的美面前根本不成威脅,反而為他的神情氣韻平添了幾分吸引,那種不辨雌雄的極致的慵懶的美,具有無可比擬的風采,沐昕的清貴英朗,賀蘭悠的和雅溫麗,都是絕頂的美少年,然而和這人跨越年齡與性別的無限的風情比起來,都顯得略有些真實和青澀。

  第五十一章 欲將沉醉換悲涼(一)

  他似笑非笑的看著我們:「雲奴很乖的,你們一定是吵了它睡覺了,它最喜睡在這曼陀藤葉下,你們卻把它被子給扯走了,叫它怎會不生氣?」

  我見他言語溫和,笑容平靜,心中頗有好感,遂也笑答道:「抱歉抱歉,實在是無心之失,雲奴,沒打招呼就扯了你被子,實在失禮,這便給你賠個不是。」說著微微一躬。

  那獅子紅睛大眼一翻,仰首望天,一副嗤之以鼻樣。

  我笑嘻嘻看著那獅子,實在覺得妙得很,腳下卻悄悄往後退後些許,護在了方崎身前。

  早已退後的沐昕心有靈犀的站到了近邪身側。

  對面的美人怡然抱著雲奴,目光悠悠的打量著我,輕輕道:「真是個妙人,我很喜歡你呢,隨我去作客如何?」

  我笑:「閣下就住在這裡麼?」

  他輕輕「嗯」了一聲,隨即笑道:「這山居陋野,也沒什麼好招待的,不過天色已晚,你等總不能餐風露宿吧?」

  我點點頭:「既然如此,多謝閣下盛情了。」

  那美人笑得如我一般開懷:「請,請。」

  正待舉步,忽聽有人靜靜道:「難得有貴客光降,叔叔竟也不令侄兒迎客,若不是侄兒聽見雲奴嘯聲,只怕便失了禮數了。」

  我一震,只覺得渾身鮮血如潮一湧。

  啪的激起心頭巨浪,再啪的墜落。

  這個聲音,我想我就算死了成灰魂落地府,也必記憶清晰得一聽便知是誰。

  賀蘭悠。

  你,終於,出現了。

  抬起突然重如千鈞的眼皮,我努力神色不動的向對面望去,昏黃暮色裡,一人銀衣飄然,長發散披,施施然踱出,神色溫柔,微笑羞澀,明朗如陽光,耀亮了這陰森的峽谷入口。

  我暗暗咬緊嘴唇,仔細打量這個我不知道該以仇人還是知己來稱呼的少年,一別數月,他看來清瘦了些,微微蒼白,越發顯得眼睛大而幽深,那種幽沉的光芒,竟連他素來努力維持的溫柔和煦表像也無法完全掩蓋。

  我心裡微微一緊……賀蘭悠看起來有些不對,這幾個月,他發生了什麼事?

  突然有些恍惚,想起西寧衛外,那男子深深的歎息:「他有不得已處……」

  「哼。」

  身側近邪的冷哼猶如一盆冰水澆熄了我突燃的希望之火,我懊惱得恨不得給自己一個巴掌,懷素啊懷素,你當真是昏了頭了!眼前,是傷你師傅,負你情意的萬惡之人,是你發了無數次誓要復仇的對象,卻在一見他之後就忍不住要為他開脫……你一向自負的冷靜理智,公允決斷呢?你真是昏了頭!

  深吸一口氣,我雲淡風輕的笑看向賀蘭悠:「賀蘭兄,別來無恙?當日荊州城外一別,我很是掛念你呢。」

  他的目光在聽到我那聲稱呼後似是微微一黯,然而立即恢復如常,淡淡道:「姑娘好,多謝掛記,姑娘也一切安好?」又向沐昕施禮:「見過沐兄。」

  沐昕默默還了一禮,卻是一言不發。

  我只覺得指甲已陷在掌心裡……姑娘好……好好,真的很好,好平靜的對答,好熱絡的稱呼。

  那些千里相伴的情意,真的早已雲散了。

  美人一直抱著雲奴,笑意盈盈的看著我們對答,此時突然輕輕向賀蘭悠招了招手:「好侄兒,你過來。」

  賀蘭悠一直緊緊盯著我,聽到這話,他一直平靜的面色突然一變,隨即笑了笑,走了過去。

  我看著他的背影,只覺得哪裡不對,忍不住看了沐昕一眼,他目中也有思索之色。

  賀蘭悠在那美人面前三尺遠處停住,微微躬身:「叔叔有何吩咐?」

  美人輕輕撫摸雲奴的皮毛,如玉的手指竟比雲奴的雪色長毛更白,他斜睇著賀蘭悠,聲音柔和入骨:「好侄兒,你站這麼遠做什麼?我又不會吃了你。」

  賀蘭悠聲音裡居然有微微的笑意:「叔叔您自然不會吃了我,侄兒卻是怕雲奴吃了我。」

  美人輕笑:「你倒是越來越滑頭……我問你,你巴巴的跑出來,卻又是為什麼呢?」

  賀蘭悠聲音平穩:「宮裡難得有貴客光臨,侄兒忝為宮中一分子,自然是要來迎客的。」

  美人「哦」了一聲,贊許的點頭:「敢情你是覺得我來迎接客人分量不夠。」

  賀蘭悠連眉毛也不動一分:「不敢,侄兒怎會如此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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