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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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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擺擺手,止住了楊姑姑未曾出口的話,楊姑姑也是伶俐人,立刻住口。 娘笑得懶散:「世人於我如浮雲,說幾句閒話又算得什麼?我便是我,懷素便是懷素,何須向那些人交代?即便永生不提她身世,這天下,又有誰能奈何我們分毫?」 銅鏡裡,隱約映出斜椅榻上的娘的神情身姿,松松挽髻,淡淡梨妝,清麗似雪,也傲然勝雪,曇花般一現即逝的笑容綻開於她玉膚櫻唇,連室內都似乎亮了一亮,然而神色間總有種豔極盛開卻又將瞬間凋零的淒然。 轉目看見了我,卻突然大大一怔,而楊姑姑已經忍不住驚呼起來:「小姐你……」 我艱難的轉過沉甸甸的頭,在幾乎遮蓋了我的小臉的滿頭橫七豎八的琳琅珠翠流蘇金銀首飾間,露出個金光閃閃的笑容。 「撲哧。」 剛剛進來給娘奉茶的貼身大丫鬟流霞,笑得差點將茶潑在了鋪滿月白錦褥的軟榻上。 楊姑姑瞠目結舌的看著已經空蕩蕩的首飾盒,再看我滿頭的十數隻金珠玉釵,十數朵各式珠花絹花,耳朵上的一邊四個一邊三個耳環,每個都不同樣,還有些因為我沒有盤髻而無法插戴的首飾,那些翠冠金鈿,乾脆一齊堆在頭上,七彩晶瑩,寶氣珠光,閃得人發暈。 楊姑姑哭笑不得的以難得的敏捷箭步過來,急急扶過我那亂成一堆的腦袋,去取那些首飾,一面笑嗔:「小姐也忒淘氣,這麼重的東西,墜壞了脖子可怎麼是好?」 我確實覺得脖子很酸,可是如果這般滑稽小丑模樣,能夠讓娘忘記內心永遠盤桓不去的憂傷,能夠的短暫的為我展開完全而純粹的笑容,能夠洗去她剛才那一刻的淒然,這點酸痛算得了什麼? 抬眼去看娘,她正深深看我,眼底有了然的笑意。 我有些慌張的轉過臉,聽舅舅說,娘是著名的才女,機智敏慧無人可及,我這點孩童伎倆,自然被她看個通透,唉,可憐了我這幼嫩的脖子。 娘看了我半晌,眼底的笑意漸漸轉為思索,突然開口:「錦岑,把那明珠也去了,衣服也換了吧。」 楊姑姑一怔,轉過頭來看著娘。 娘無奈的看著我,話卻是對著楊姑姑說的:「錦岑,你說的對,懷素瓊姿玉質,難掩光華,若再妝扮了,只怕惹了更多煩惱,還是算了。」 微微出了會神,她突然幽幽道:「妄自說得傲氣,其實我這性子,終究是不好的,雖說我這輩子就這樣了,這孩子卻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將來如果我不在了……她還是不要隨我,平凡些好。」 她轉頭看我,目光中無限眷戀,我看著她水波盈盈的眼睛,眼角覷見楊姑姑面上微微黯然的神情,心,沒來由緊了緊。 隔了一會,娘說累了,打發我速去速回,我便依舊穿了往日衣裳,隨便梳了辮子,一身輕鬆自在的去了主宅。 藏鴉別院位於侯府東南角,清幽安靜,這自然是舅舅特意的安排,娘愛靜是出了名的,從藏鴉別院到主宅,要經過翠微堂,聽風水榭,和瑞園,舅舅多年征戰天下,武功赫赫,不愛南人脂粉都麗之風,侯府建築因此大多大氣闊朗,端重凝肅,道路也是寬闊的,侍衛眾多,安全自然無虞。 娘本說讓大丫鬟寒碧隨我同去,我卻堅決拒絕,我還想看看舅舅答應了要改造的瑞園是什麼樣子呢,如果真成了別院園子的德行,不滾上一滾,怎麼對得起那些奇花異草? 可寒碧如果在,她一定不會任我瘋玩,她會尖叫:「小姐你的衣服……小姐你的頭髮……小姐你的……」 那多沒趣。 娘放任我慣了的,笑一笑也就撒手了,我記性也好,走過一次的路,就不會忘,也不用擔心迷路。 三拐兩拐,便到了瑞園。 啊!!!!!!! 呃…… 我目瞪口呆的站在那個以「富麗繁盛,名品花草」聞名公侯世家的侯府瑞園前,驚掉了擦汗的手帕而不自知,這這這這這……這劉叔叔執行命令也太太太徹底了吧? 第二章 春山眉黛少年時(二) 所有的盆栽花都被請下了名窯燒制的瓷盆,萬般委屈的與各式不知從哪找來的各類野花擁擠在一起,而原本舅母引以為傲的,被整整齊齊排成一個巨大的沐字的七色牡丹被東一棵西一棵栽得亂七八糟,舅母千辛萬苦尋來的胭脂海棠被掛到了樹上,而價值萬金的名品素蘭與雜草一起,橫七豎八的亂栽在地上,我敢打賭這些雜草原先肯定沒有,天知道劉叔叔動用了府裡多少侍衛,用拿慣了刀劍的手,去拿鐮刀與鋤頭挖草。 花匠蹲在那些他精心侍弄了很久卻被一朝毀壞的花草間,欲哭無淚,滿面哀怨。 我突然有點心虛……我好像沒有和舅舅要求要改造瑞園的吧? 對,我沒說過,是舅舅自己要這樣的。 可饒是自我安慰如此,終究不能正視那因我而慘遭浩劫的瑞園,更別說進去滾一滾了,我擦擦冷汗,悄悄轉身就想溜。 可惜遲了一步,已經有人跳出來除惡了。 「喂,你這瘋丫頭,別走!」 跳出來的男孩子和我年齡相仿,烏黑的發雪白的膚,山泉般清澈的眼,明亮如淩晨天際閃現的第一顆星,幻著粼粼的光,轉目間便浮波般搖曳,華光流影,炫目懾人。 他身後還跟著兩個僕婦,我認得,是侯爺夫人房裡的陪嫁姑姑,在府裡頗有地位的劉媽和張媽。 那雙漂亮的眼睛緊緊盯著我,在午後的陽光下幻著琉璃般的色彩,縱然眼神裡滿是怒氣,然而依舊是美麗的。 我真的很嫉妒沐昕,一個男孩子,為什麼要有雙這麼傾城般的眼睛?這雙眼睛如此美麗,流轉間動人心魄,連我也時時看呆了去,因而常常被他趁機捏我的臉,為此我向娘親哭訴過,哀怨那雙眼睛為什麼不長在我臉上? 記得當時娘親聽了我的話,和楊姑姑面面相覷,然後失笑,楊姑姑將我拉到銅鏡前,指著鏡中的我:「小姐,等你長成,這世上沒有人可以在你面前稱上傾國傾城。」 現在這雙傾城的眼睛裡卻閃耀著嫌惡的光,惡狠狠盯著我:「你這來歷不明的野丫頭,你破壞了娘親心愛的瑞園!」 我呆一呆,退後了一步,沐昕是個及其受寵的孩子,因為他天資出眾聰明過人,三歲成詩五歲成賦,在武功世家沐家裡是個難得的異數,也因此被沐夫人寵在了心尖上,嬌慣出了他天不怕地不怕的霸王脾氣,不過雖然嬌縱了點,畢竟幼讀詩書,深諳禮義,雖然一直莫名的不喜歡我和我作對,倒也注意風度教養,從未曾象今日這般口出惡言。 他這是怎麼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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