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一品酒娘 | 上頁 下頁 |
一〇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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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了許久。就在漢靈帝以為自己永遠都等不來拓奈奈開口說話的時候,她那冰冷得如同石頭一樣的聲音,從她的唇邊硬邦邦的流瀉了出來:「陛下,何出此言?」 拓奈奈的話聲音不大,可是,卻沒有一絲一毫地情緒。她挺直了脊背端坐在那裡,好像是一尊在寺廟裡端坐的菩薩,寶相莊嚴,面孔上帶著淡淡的微笑。那和最拙劣的畫師畫上般的笑容,拘束而遙遠。 面對著這樣的面孔,面對著這樣的笑容,漢靈帝那積聚了多時的勇氣,仿佛在這一瞬間就消失殆盡。他原本因為緊張而聳起來地肩膀,重重的放了下來。眼睛更是不再敢看面前的這個女子,嘴角微微的蠕動著,露出了一抹苦笑:「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說出這樣的話。」 「陛下。你不要多慮。」拓奈奈伸出了手,輕輕地拍了拍漢靈帝的肩膀,好像是安慰地意思。這個動作其實是大不敬的,可是,在此時此刻。漢靈帝大概也不會向她追究這個所謂的大不敬的罪過吧,要知道。這個時候的漢靈帝,最最想要的就是一個可以依靠的人了。而自己,不過是他想要抓住地救命稻草而已。 「不要多慮!」漢靈帝只是靜靜的看著拓奈奈,看了很久,久得拓奈奈幾乎他要這麼跟自己相看兩不厭,直到天長地久細水長流了。可是,他卻又從凳子上跳了起來。 那個動作利落得幾乎讓拓奈奈看見了武林高手。而他接下去的大吼大叫又讓拓奈奈幾乎覺得自己看見了咆哮馬的前世。 「不要多慮!我怎麼可能不要多慮!我是身居宮中,可是,我不是傻子!我不是不知道現在世上已經變成了什麼,我不是張開眼睛就知道看美人,張開嘴巴就知道吃喝的昏君,我是……」漢靈帝那微胖的身體在春風中不停的蹦跳著,步履實在是靈活。這讓拓奈奈有些折服。沒有想到這樣一樣養尊處優地皇帝還能如此? 她抿住了嘴唇,想把自己所有地抗議都憋死在肚子裡。他本來就是一個睜開眼睛就知道看美人。張開嘴巴就知道吃喝的昏君,事實就是如此,還有什麼抵賴地?不過,這也只是自己想想罷了,她保持著嘴角的抹疏遠的笑容,看著漢靈帝那如同跳樑小丑一樣的垂死掙扎,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漢靈帝跳了一陣子,鬧了一陣子,見拓奈奈還是無動於衷,忽然沖到了她的面前,瞪大了血紅的雙眼盯著她,一副要殺人的樣子。 不過吧,這個傢伙不會想不通直接把自己剁了吧。拓奈奈緊張的抓著自己的袖子,悄悄的看著眼前的這個男人,十分的不安。 可是,這個男人下一步做的事情卻真的是幾乎將她給嚇死。 只見他雙眼一閉,雙膝一彎,撲通一聲就跪在了拓奈奈的面前。 她只是愣了一下,接著就跟屁股上長了彈簧一樣從凳子上跳了起來,立刻躲得遠遠的:「陛下,你這是做什麼!」 「天人,請你救救我大漢吧!」漢靈帝挺直了脊樑,直直的跪在那裡,他的聲音嘶啞,語調空洞,一種前所未有的壓抑一瞬間就好像是海浪一樣將拓奈奈沒頂吞噬。 靜靜的看著跪在不遠處的漢靈帝,拓奈奈那原本平靜無波的內心中忽然嫌棄了滔天的憤怒。是的,憤怒。她不過是一個凡人,為什麼會有這麼多這麼多的人都來尋求她的保護?而就連這個國家的統治也要來湊個熱鬧嗎? 不是說皇帝的膝蓋只是跪天跪父嗎?那麼他跪在她面前算怎麼一回事?當她是天?要把所有原本屬於他的責任轉嫁在她的身上嗎?世界上怎麼會又這樣不負責人的男人?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荒誕的事情! 「陛下!」拓奈奈的聲音也變得尖利了起來:「你憑什麼覺得我能擔得起你這一跪!」 「你是天人啊!」漢靈帝看了一眼拓奈奈那憤怒的容顏,然後緩緩的低下了頭。 那漢白玉的地板上,忽然落下了一滴,又一滴的潮濕。 那潮濕也落在了拓奈奈的心裡,揮之不去。 第四十七章 亡 男兒有淚不輕彈。這是古話。 皇帝的眼淚更是不會輕易的流出來,這是慣例。 可是,此時此刻,拓奈奈卻沒有辦法將地上那一滴兩滴的潮濕當成天上落下的雨點子,她不得不承認,在看見了那地上的幾滴潮濕以後,她的心裡變得軟弱不堪。 她轉過了身子,強迫自己不在去看這個亂世的帝王,亡國的君主。她閉上了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從來沒有如同這一刻這樣覺得天人這個稱呼是如此莫大的侮辱。這一個王朝的存亡,怎麼可能就這樣草率的交給了她這樣一個無關緊要的女子? 後世要怎麼看她? 紅顏禍水?拓奈奈的唇邊露出了一抹嘲諷的笑容,搞錯沒有?她不過是一個普通的酒娘,怎麼擔得起這樣的抬舉?她沒有傾城傾國的美貌,也沒有狐媚惑主的手段,更可恨的是,她甚至連朝堂之上生了些什麼大事都不知道,如何能配得上這紅顏禍水的千古駡名? 漢靈帝未免將算怕打得太好了一些。直到此時此刻,她才明白,為什麼這個皇帝要急匆匆的叫她進宮,又為什麼如此和顏悅色的對她噓寒問暖。原來不過是利用。 他想利用她脫罪,想利用她將自己敗光的一個王朝統統推卸在她的身上。試問,天下,怎麼會有如此的好事? 「陛下,你覺得天人是什麼?」努力的平息著自己胸腔裡的憤怒。過了很久,拓奈奈才緩緩地問了出來。她的聲音平和,表情冷淡,絲毫都看不出來剛才正被著怒火所包圍,仿佛,只是吹過了一陣風,迷了眼睛一樣。 「天人,就是天上的神人,可以拯救萬民于水火中的神人啊!」漢靈帝的口氣有些緊張。有些激動,但是更多的是一種迫切,一種病急亂投醫的慌張。 緩緩的轉身,側過了半張臉孔,她細細的看著這個所謂地天子的表情。他的臉上寫著驚慌失措,寫著惶恐萬分,寫著不負重釋,可是偏偏沒有寫著一個帝王該有的堅韌。信念和勇敢。如果人死了真的有靈,真的還能在天上俯視自己的子孫,那麼她現在倒是很想知道漢武帝看著自己的子孫是這幅熊樣,會有如何地敢想? 「可是,陛下。你不就是神嗎?」拓奈奈的唇邊點綴著笑容,雙眼微微一眯。露出了一副不過如此的表情。「在天下蒼生面前,你才是神啊,只有你能救人於水火,只有你才能掌管他們的死活,現在,你不求自己,為什麼要來求我?」 只看得見她半張的臉孔。那半張臉孔上好像是帶著一張用最華貴地紙張做成的面具。上面寫著寬容,寫著微笑,可是,在那面具地下面,沒有人可以知道到底是什麼樣的表情,沒有人可以知道是什麼樣的掙扎。 留給漢靈帝的,只是這樣半張面具。他凝視著拓奈奈烏黑的。殷紅的春。明媚的眸子,修長地脖子和白皙的手指。這看起來是如此的真實,又是如此的虛偽。 她到底,在想些什麼? 「不!天人!不是這樣的!我,我不是神。」漢靈帝聽著拓奈奈那平緩得像是流水一樣的話從她的唇角流淌了出來,一種深深地無力感將他一整個人緊緊地包裹起來,他癱坐在了地上,雙手抱著頭,不停的扯著自己地頭,陷入了無邊的矛盾中:「天人,我只是一個人,我不是神,我做不到法力無邊的事。」 「那,你就覺得我能做到嗎?」冷冷的哼了一聲,拓奈奈將身體完全的轉了過來,還是那張古井不波的笑臉,還是那張冷冷淡淡的表情,只是她的眼睛裡那隱隱燃燒的火焰洩露了她心裡的憤怒。她的聲音微微的提高了一些,雖然只是一點點,可是做夠讓癱坐在地上的漢靈帝明白她內心的憤怒。 「你是天人啊,天人還是又什麼是做不到的?」漢靈帝緊緊的盯著拓奈奈,目光渙散。 「那你有沒有想過,我只是一個人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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