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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五


  映入眼睛裡的還是那張白胖的臉孔,他的眉毛微微的皺著,他的唇緊緊的抿著。拓奈奈忍不住想,這樣的一個男人看起來真的很善良,如果不是今時今刻,如果不是在著個朝代裡,他,又會是誰?

  「天人,你瘦了。」漢靈帝似乎有很多話想說,可是,他只是蠕動了一下嘴角,最終只是說了這樣的一句無關痛癢的話。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覺得很是不合適,於是立刻就放開了拓奈奈,然後又露出了一個笑容:「天人,你真的瘦了。」

  瘦了嗎?拓奈奈看著漢靈帝如此真誠的雙眼,有那麼一點點的錯覺,以為真的是自己瘦了,可是,沒有,她確信自己沒有瘦,因為她的衣服沒有變肥。

  看著漢靈帝欲言又止的樣子,拓奈奈的目光朝著同董卓一起站在屋子裡的另外兩個人。這兩個人她是知道的,一個是大將軍何進,另一個是總管太監張讓。一段時間不見,這兩個人之間似乎更加水火不容了。

  「多謝陛下還記得草民,其實有著陛下的洪福齊天,我怎麼可能會瘦呢?就算是真的瘦了,也是為了陛下祈求這江山平安,那就是瘦成了骨頭也是應該的。」拓奈奈不著邊際的扯著一些自己都幾乎不相信的鬼話。

  不過讓她奇怪的是,她這樣的鬼話居然能讓漢靈帝的眼眶就這麼泛紅,不過,很快,紅意褪盡,他笑著說道:「天人,你走的這些日子,寡人真的很想念你。」

  「草民惶恐。」拓奈奈連忙低頭,避開了漢靈帝的目光。

  第四十五章 病老虎

  漢靈帝並不自由。或說,現在的漢靈帝並不自由。他所走到的地方,都會有人緊緊相隨,雖然皇帝都是這樣的,可是拓奈奈還是看出了一點不一樣的地方。

  他不能在隨便的支開眾人,他不能再隨意的想說什麼說什麼,他不能隨著自己的性子做事,他每說一句話,每做一件事情之前,先要做的是抬頭看看何進,看看張讓,最後再深深的看看董卓。

  他像是一個沒有了生命的傀儡。

  雖然,原來的漢靈帝一樣的荒誕,一樣的小氣,一樣的昏庸,可是,至少他不用看著別人的臉色過日子,而現在變成了這樣,到底是生了什麼呢?

  拓奈奈不想知道的那麼清楚,因為她明白,在她離開洛陽的這十個月裡,這裡一定是經過了一番天翻地覆的變化,而這些變化不是她能改變,能涉足的。她並不真的是那個翻雲覆雨的天人,她只是一個普通人。而一個普通人能做得不是驚天逆轉,而是,逆來順受。

  坐在院子裡,雖然是陪著一個傀儡一樣的木偶皇帝,可是,拓奈奈還是覺得這樣坐看日出日落,雲卷雲舒的日子實在是悠閒的有些奢侈了。

  「陛下,你這園子果然漂亮啊。」拓奈奈的目光看著遠處的一個大大的池子,據說,那個池子裡會倒上美酒,然後漢靈帝要讓所有的美人脫光的衣服在邊上服侍著,那才叫一派糜爛,那才叫一派的。

  漢靈帝順著拓奈奈地目光看向了那個池子。似乎也想起了什麼,他再次看向拓奈奈的目光的時候,有些不好意思,甚至有些閃躲。不過,做皇帝的人一般都是臉皮極厚的人,他很快就恢復了過來,不緊不慢的岔開了話題:「我聽說天人這從洛陽一走,就到了徐州。」

  「是的。」

  「徐州可好?」

  「徐州?」拓奈奈的唇邊綴起了一抹冷淡的笑容,徐州可好?這可是要看從哪方面問了。在徐州她掙了不少錢。得了不少人,這固然是好地,可是,在徐州她生生的成了一個囚犯,沒了自由,這可是大大不好的。漢靈帝問起這個,她心裡那對蔡文姬久違的不爽又浮現了上來,甚至有那麼一瞬間。她想要是直接能不管那個傢伙的死活就好了。

  「是的,徐州,天人在徐州呆得可好?」漢靈帝見拓奈奈愣在那裡,又問了一次,他凝視著她臉上的表情。隱隱的覺得有些他所不知道地事情生了。「還是……」他忍不住開始順著拓奈奈的表情臆測起來。

  「很好,徐州自然是很好的。」拓奈奈也不等漢靈帝的臆測全部說出口。就鎮靜的,堅定地說出了自己的答案:「徐州,人傑地靈,山清水秀福地,自然是再好不過了。」說著她輕輕地瞟了漢靈帝一眼:「在草民的心裡,唯一的不安,就是沒有能經常的看見聖容。實在是覺得內心惶恐不安。」

  風緩緩的吹,帶著春日裡特有的微寒吹了起來。那微微的風,拂過她地面龐,拂過她的頭,也拂過了她那顆躁動的心。她悄悄的,長長的歎了一口氣。側過了面孔對著漢靈帝微笑起來:「陛下,能見到您。真的很好。」

  是真的好。這句話。是真心地。在她地心裡,見到了從離開漢靈帝再見到漢靈帝。似乎像是經過了一整個生命那麼漫長的輪回。她從懵懂無知到現在戰戰兢兢,這一路走來確實有些累了。就算是漢靈帝還是那個不太高明地皇帝,可是對於現在的拓奈奈來說,確實能見到他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

  也許,從來沒有人對漢靈帝說過這樣感性的話,也許,漢靈帝高高在上了太長時間,他有些不太適應這樣平淡的句子,就在拓奈奈這句普通的話輕輕的說出口以後,漢靈帝的嘴唇竟然抖了起來。

  這樣的情況來得太快,快的讓拓奈奈有些措手不及,她只能呆呆的看著漢靈帝嘴唇抖,手指抖,身體抖,最後竟然跳了起來,對著站在不遠處的何進,張讓,董卓大聲的吼道:「你們給我下去,統統給我下去!不要站在寡人的身邊!寡人不想看見你們!」

  漢靈帝的這通脾氣來得實在是沒有什麼道理,就在他這樣跳起來的大吼了幾聲以後,三人倒也愣住了。不過,皇帝到底是皇帝,就算他是傀儡,就是他昏庸,就算他什麼都沒有了,可是,剩下的那口氣也是比這些臣子們大的。

  拓奈奈也算是真正的見識到了什麼叫做皇家氣勢,什麼叫做龍顏大怒。就在漢靈帝這麼吼叫了幾聲以後,那剛才還站在不遠處眼觀鼻,鼻觀心,站立得穩如磐石的幾個人,頓時變得有些慌亂,最後幾人交換了一下眼神,全部口中呼喊著謙卑的口號退了下去。

  漢靈帝又遠遠的支開了身邊所有的宮女和太監,這才猛地癱坐在凳子上。他那張白淨的臉孔上因為這一通脾氣顯得有些微微的紅潤,不過,剛剛坐下後,那紅潤又變得慘白下來。他只是枯坐在那裡,目光裡失去了光彩,讓人看不出一絲的生氣,這才真真的像是一個傀儡一樣。

  這是個什麼樣子的狀況?拓奈奈可是說不準,至少在她二十年的生命裡,她是從來不曾遇見過的。面前的這個人雖然是病老虎,可是依舊有著殺人的能力,她嚴謹正坐,絲毫不敢造次,只是靜靜的等待著漢靈帝開口說話。

  可是,漢靈帝就仿佛是死了一樣,什麼都不願意說。最後,仿佛就連呼吸也變得有些多餘起來。就在拓奈奈以為這個皇帝真的是歸天的時候,他忽然趴在了桌子上。他的動作很利落,很瀟灑,完全不像是一個九五之尊的皇帝,而他開口的話,更是讓拓奈奈驚出了一身冷汗,做不了回答。

  「天人,大漢完了嗎?」他這樣問。

  第四十六章 天人

  拓奈奈不是神仙。

  雖然在很多人的心中她就是一個可以通曉天機的神仙。所以,無數的人想從她的嘴巴裡知道未來到底會生些什麼,也有無數的人這麼問了,她都不會覺得奇怪。將心比心,如果有一個從一千年以後來的人就這麼出現在她的眼前,她也會迫不及待的想從他的嘴裡知道一些所謂的天機。

  所以,她很理解這些人的想法,她也對於這樣問的人很寬容,面對他們的時候,不驕不躁,保證自己的平和就好,其他的,她實在是無暇顧及。

  可是,世界上有一萬個人來問她是不是大漢要完了,她都不會覺得奇怪,也不會覺得難以回答。偏偏沒有這樣的一萬人,只有一個人這樣問。

  這個人,卻是偏偏最不該問這個問題的人。

  拓奈奈愣愣的看著漢靈帝那張白淨的臉孔從匍匐的手臂中緩緩的抬了起來,那雙並不大的眼睛專注的看著她,如同專注的看著一位神。

  她下意識的撇了撇嘴角,並不認同這樣的目光,她不是神。她不要人這樣的仰望,她不過是一個人而已。可是,就算是如此,她還是忍不住對於漢靈帝的問題打了一個寒戰,這句話是大逆,從普通人嘴裡說出來那就是人頭落地,可是,這句話卻偏偏從這一國之君的嘴巴裡說出來……

  這讓拓奈奈不得不去懷疑漢靈帝的動機,他到底是想知道些什麼?還是想試探她什麼?或說,他,已經對於這個王朝失去了信心?會嗎?每個皇帝不都是驕傲的嗎?他們從來不都是認為自己地王朝可以千秋萬代的嗎?他們從來不都是認為自己是可以主宰一切的神嗎?為何現在又問出這樣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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