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一片冰心在玉壺 | 上頁 下頁
一五四


  莫研笑笑,低頭瞥見趙渝身旁的幾件繡品,皆是錦素紅底,上繡戲水鴛鴦映日荷花,多半是行大禮時所要用的繡品。只是看上去,錦緞上鴛鴦不成雙,荷花尚殘,應是還未繡完。

  趙渝循她目光望去,倦倦笑道:「我閒時繡的,雖然這些東西本來就有備下,可若不親自繡一些,豈不讓別人以為大宋的女兒家連針線活計都不會,平白讓他們笑話。」

  「理他們做什麼!」莫研道,看趙渝露在衣袖外的手瘦得只剩一把骨頭,心中又是氣又是憐惜,「你病成這樣,也沒人來理會你,你還理他們做什麼。我、我真恨不得耶律洪基立時就死了,然後把你帶回咱們大宋去,何苦在此……」

  「噓……莫要胡說,當心讓人聽見。」趙渝忙喝住她。

  莫研怏怏歎口氣,取過件繡品在手中翻看,滿目的喜慶顏色,生生地堵著眼睛,讓人愈看愈是煩悶。

  「你既是來陪我說話,便說些高興事,莫再惹我想那些個煩心堵心的。」趙渝自她手中奪過繡品,連身畔剩下的一起攏起來,丟進清漆柳條小箱,眼不見為淨。

  「高興的事……」

  莫研撓撓耳根,一時倒也想不出什麼高興事來,倒是方才文官熙和說的五彩神龜的事情還記得清楚,便依葫蘆畫瓢地給趙渝說了一遍。她原以為趙渝聽了多半也是不耐,卻沒想到趙渝不僅聽得極認真,且還顰眉思索,好像這五彩神龜有何蹊蹺玄妙一般。

  「公主?公主?」看她想得出神,莫研奇道,「難道你認得這龜不成?」

  趙渝回過神來,搖搖頭道:「我怎麼會認得,我只是在想……」

  「想什麼?」

  「這麼稀奇的東西,我們要是能養一隻就好了。」趙渝平靜道。

  「養這個作什麼?」莫研莫名其妙地看著她,「千年王八萬年龜,公主,你想養一隻陪著你玩麼?那也不好玩呀。」

  趙渝搖頭,淡淡道:「不是。」她只說不是,卻不願說出為什麼,莫研側頭望了她半日,仍是想不明白趙渝要五彩神龜作什麼,難不成她也信那延年益壽的胡話。

  「這東西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呢,要真的有,那我就去抓一隻來給你玩。」她嘻嘻笑道,「抓一對好了,看兩隻龜打架,也有趣得很。」

  「好啊……對了,你方才在外面和耶律大人說什麼呢,我看你們說得挺熱鬧。」趙渝故作不在意問道。

  莫研煩惱地揮揮手:「都是瞎聊,沒什麼。」

  豈不知她這麼一說,倒讓趙渝更加好奇:「耶律大人也會與人閒聊?他可不像這樣的人。」

  「都是我在說話,他聽進去的有一兩句就不錯了。」莫研撓撓耳根,猶豫了半晌,湊近趙渝問道,「公主,這幾年來,你與耶律大人可曾相處過?」

  沒料到她突然有此一問,趙渝愣住,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一夜,口中卻道:「我也甚少有機會見到他。」

  「哦……」莫研遺憾地歎了口氣。

  「怎麼了?」

  莫研煩躁地又換了只手撓撓耳根,欲言又止好幾次,才咬著嘴唇道:「公主,你覺不覺得耶律大人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樣了?」

  趙渝呆了片刻,才緩緩問道:「什麼地方不一樣?」

  「比方說,他原來習慣先邁右腳,現在卻是先邁左腳。還有……具體我也說不上來,反正、反正就是覺得他和在雁歇鎮的時候不太一樣了。」莫研自己也說不清楚,越發撓頭撓腦地煩躁起來。

  趙渝對於左腳右腳倒是沒什麼反應,只是聽到莫研的後半句話,不覺也深有同感。「他和那時相比,確是不一樣了。」她幽幽歎了口氣。

  聞言,莫研騰地跳起來,正碰上馬車頂棚,「哎喲」了一聲,用手撫住頭,朝趙渝驚道:「公主,你也覺得他不一樣?那麼就不是我一個人的錯覺了?那你覺不覺得他有點像另外一個人?」

  「誰啊?」

  「展大哥。」莫研把嗓音壓得很低。

  趙渝被她駭了一跳,轉而皺眉盯住她:「胡說八道,我知道你心中一直念著展昭,可也不能這麼胡思亂想啊。他哪點像展昭了,根本一點都不像。」

  「不像嗎?可是……他握住我的手時,我覺得就和大哥一模一樣。」莫研咬著嘴唇道。

  「他握住你的手?他好端端地怎麼會去握你的手?」

  「就是昨夜裡,我被椅子拌了一下,他伸手來扶我。那時候,我、我……真的覺得就是展大哥……」莫研現在回想起來,覺得那幕像在夢中一般,朦朦朧朧地,不真實之極。此時說來,倒連她自己都要懷疑幾分。

  趙渝還算冷靜,問道:「昨夜裡,你喝酒了吧?」

  「喝了一點,倒也不算多,再說,我又沒有喝醉。」

  「這裡的酒,烈得很。」趙渝輕笑道,「你雖覺得自己未醉,但酒勁上頭,想來有些迷糊,可你自己又未察覺。」

  「我覺得……應該不是。」聽了她的話,莫研再說話時,已多了幾分不確定。

  「別多想了。經歷世事,人本來就會變,耶律大人就算與三年前有所不同,也沒什麼好奇怪的。」趙渝猶豫再三,仍是沒有把耶律菩薩奴原是大宋間人一事告訴莫研。畢竟此事多一人知道便多一份危險,「他如今也與我們疏離了許多,我想,在雁歇鎮的事情,你也莫在他人面前提起,免得給彼此添麻煩。」

  莫研點頭:「我知道耶律大人本就不願別人知道他救了我們,也不知道是為什麼?難道因為他是耶律重光的人,所以不想讓耶律重光得知他救了你,生怕耶律重光誤會他是在討好耶律洪基?」

  「也許吧。」趙渝淡淡道。

  車窗上的簾子時而被風吹起,耶律菩薩奴的背影在她視線中忽現忽隱,她看了一會,便別開臉去。

  第十五章

  夜裡紮營時,展昭生怕莫研當真來帳中找自己,巡營巡了五遍之後仍未敢回,獨自漫步到距離營地稍遠的地方,一直待到月上中天,才回營休息。

  路過莫研所住帳篷時,他忍不住放緩腳步,屏氣細聽——裡面靜悄悄的,料她應已睡去。他松了口氣,暗自苦笑一番,遂抬腳往自己帳中而去。

  待經過趙渝所住的主帳,見裡頭仍舊點著燭火,想來趙渝仍然未睡。這三年來,看著趙渝所處的境地,他捫心自問:若自己當初便知她今日,還會不會領命將她尋回?他心中竟無法回答。

  海東青曾告訴過他,趙渝已知耶律菩薩奴的真實身份,但他仍儘量回避趙渝。一來趙渝畢竟與展昭相熟,生怕露出破綻;二來以他的身份,亦不宜與趙渝有過密接觸。就這樣過了兩年多,直到今年春天在鴨子河春捺缽的時候:

  在一個極偶然的情況下,夜晚他在河邊遇見了趙渝,她身邊並未有侍女或侍衛,獨自一人在夜色中站立著。他是轉過一棵樹時才看見的她,之前雖然有聽見呼吸聲,但並未想到會是公主

  他只是淡淡地施了禮,便欲轉身離去,心中想著另行找人喚來她的侍女。

  「耶律大人。」趙渝低聲喚住他,「此間就你我二人,你不用這般躲著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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