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一片冰心在玉壺 | 上頁 下頁
一四八


  吳子楚聞言輕咳幾聲示意甯晉,畢竟文官熙和就在旁邊站著,言語間莫要落了遼人的口實。

  「公主。」莫研上前,硬是壓下哽咽,淺淺笑道。

  趙渝見了她,也是十分歡喜,拉了她的手笑道:「你也來了,真好。這些年我老是想,若當初你沒回開封,咱們倆在一處伴著,該有多好。」

  莫研眼中的趙渝比起三年前消瘦憔悴多了,初見時那個刁蠻任性的公主早已蹤影全無,想來她獨自一人定然是很苦悶。莫研心中憐惜之意大起,竟想也不想,衝口而出:「那我不回去了,就一直在這裡陪著你,好不好?」

  趙渝還未答,便已看見甯晉瞧向莫研的目光,這個向來玩世不恭的小皇叔眼中竟有幾分緊張。她遂笑道:「你現下來,我就已經歡喜得很。走,咱們都站在這裡做什麼,裡頭我讓他們備下酒菜,你們行了一路也該餓了,進去邊吃邊談。」

  莫研甯晉聞言皆暗道慚愧。來時,他倆在馬車上的爐子燒了湯水,又要了塊生羊肉,莫研全削成薄片,兩人就這麼吃了一路的涮羊肉,肚子自然飽得很。

  「子楚,你也一起來。」

  甯晉招呼上吳子楚,率先往裡行去。

  用飯時,甯晉怕引得趙渝傷心,故而只絮絮地說些今年來京城裡的趣事,想不起時便給吳子楚使眼色,讓他再給接上。知道他倆的用意,莫研偶爾也湊個熱鬧,亂七八糟地說了些滑稽的案情,以博趙渝一笑。

  說說談談良久,酒菜都沒怎麼動,便全都撤了下去,侍女們又沏了茶端上來。

  「父皇,他身體可還好?」

  甯晉笑道:「好得很,前幾月還嚷嚷著說想和我去圍場狩獵,可惜就是不得閒。」

  趙渝微微一笑:「那我就放心了,可惜我這個做女兒的,沒法在跟前承歡膝下。」

  「你所作的,比承歡膝下更重要。」甯晉默然半晌才道,「……皇兄他,一直覺得對不起你,覺得你會怨他,常常自責。」

  趙渝淡笑著搖搖頭:「父皇有他的難處,我怎麼會不懂。小皇叔,你也曾說過,咱們身為皇室中人,自然要擔當得比別人多些。命該如此,我沒什麼可怨的。」

  這話她雖是輕輕道來,但卻是苦澀萬分,「命該如此」四字,聽得莫研臉色一變,昏昏沉沉地想……

  常言總道,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

  她與展昭曾經的一幕幕在眼前掠過,她不由地要去想,難道都是自己在強求麼?

  若不是自己對他表露心跡,也許她和展昭也就是互當兄妹罷了。

  若不是自己跟到遼國,也許展昭就不會答應與她成親。

  若不是自己與他成親,也許、也許展昭就不會死!

  思及此處,她腦袋已是一團混亂的,只是隱隱約約地覺得,如果她不去強求,也許什麼事都不會發生;正因為她步步強求,而命裡終無,故而上天收回了展昭。

  會是這樣麼?

  她又究竟該怎麼做?饒得她此刻懂得後悔,卻也回不去了。那麼怎麼辦?怎麼辦?究竟該怎麼辦?……

  一旁的甯晉看見她臉色煞白神情呆滯,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奇道:「丫頭,你怎麼了?」

  莫研傻呆呆地看了他一眼,目光空洞無物,看得甯晉毛骨悚然。不明白她怎麼在驟然間變成這副模樣,他忙跳起來,用力晃了晃莫研:「不會是中邪了吧?子楚,你快來看看!」

  趙渝也被駭了一跳,探身過來,緊張道:「她是不是吃了什麼不對勁的東西?」

  吳子楚也不解,乾脆伸手在莫研人中上用力一掐,便聽見莫研痛呼出聲,總算是回過神來了。

  莫研抬眼瞧瞧眾人,突然哇地一聲伏桌嚎啕大哭起來,弄得眾人全都束手無策,也不知她究竟是怎麼了。

  「丫頭,你是怎麼了?」甯晉被她急得團團轉,「究竟怎麼回事,你倒是說呀,好端端的,怎麼突然哭起來了。」

  「……是我……」莫研埋著頭,哭得哽咽難言,斷斷續續道,「我……害……大哥……我……」

  趙渝都聽不清楚,甯晉也沒聽明白,皺眉問道:「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她說,是她害死了展大哥。」吳子楚倒是聽懂了。

  甯晉一愣,奇道:「好好的,她怎麼突然說這話?」

  吳子楚聳肩攤手。

  趙渝雖然不明白莫研所言何意,但她知道莫研對展昭的一片深情,又是個性情中人,猜她多半是鑽了牛角尖,當下只是輕輕拍著莫研的背,柔聲安撫她。

  甯晉瞧著莫研的樣子,連連搖頭,也不知該說什麼好。

  過了半晌,莫研才漸漸止了哭,緩緩抬起頭來,淚痕滿面,尚在不斷地抽泣。

  甯晉轉頭吩咐侍女取熱巾來給她淨面,歎口氣道:「丫頭,你哭也哭完了,現在可以給我們說說你是為何哭了吧。」

  「我……」莫研吸吸鼻子,「我是在想……」她慢吞吞地把自己方才所思所想說出來,說時心中又覺難過,忍不住又落下淚來。

  眾人聽罷,趙渝吳子楚倒還好,只是搖頭苦笑,知道她果然是一時鑽了牛角尖;而甯晉沉著臉皺著眉,似乎被她氣得連話都不想說了。

  「你這傻丫頭……」他指著她鼻子唉聲歎氣。

  莫研看眾人神情,奇道:「怎麼,難道你們不覺得我說的有道理麼?」

  「還道理……哪有道理可言,從頭至尾都是你自己在牽強附會。」甯晉按捺不住就想罵她,看見她尚紅通通的眼睛,又不忍心。

  趙渝柔聲朝莫研道:「小七,你莫在胡思亂想了。若天下人都象你這麼想,那每個人的死都能找到一個殺人兇手。比方說,賣油的死了,每個去買過油的都想,若是我不去買油,那賣油的就不會死,所以賣油的死了都是我的過錯。你說,這對還是不對?」

  莫研聽得一呆,覺得也有道理:「好像不對。」

  「當然不對了!」甯晉插口道。

  「你莫再想了,回去睡一覺,明日起來自然就明白了。」趙渝笑道。

  「哦。」

  第九章

  席散後,趙渝回到房中,梳洗畢便遣了侍女去睡,自己對著孤燈,想起莫研的話,又想到來到遼國後的種種,獨自坐了許久都未有睡意。

  當真是命該如此麼?

  自己雖然勸了莫研,可另一層道理卻是她自己也想不明白。莫研現下雖然是失去了展昭,可畢竟她並不曾認命。而自己……

  在遼國的這三年,她與耶律洪基並不常見面,便是見了面也不過都是禮節上的往來,她已經可以想見,即便是行過大禮,自己與他真成了夫妻,也不過爾爾。按眼下蕭氏一族在遼國的權勢,且蕭氏在遼代代為後,耶律洪基定然還要娶蕭氏女子。便是再往深處想,即便自己不爭什麼,那麼將來生下兒女,女兒倒也罷了,若是兒子,難道也讓他什麼都不爭,庸庸碌碌仰人鼻息地過一輩子麼?

  自己嫁來固然是父皇為了宋遼兩國的和睦,只是這份誠意究竟能持續多久?或者在自己到達遼國之時,遼人便已經收到,接納。而現在的自己,只不過是一份被丟棄在旁的禮物,還能做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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