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一片冰心在玉壺 | 上頁 下頁
四二


  一會功夫,老婆婆煮了姜湯出來,眾人喝了。她又攏了一個火盆在屋內,小屋狹小,眾人乾脆圍著火盆席地而坐,方覺漸漸暖和起來。

  火光搖曳,展昭看莫研眉頭緊皺,臉色不好,不由道:「你不舒服?」

  「頭有點疼。」

  他聞言一怔,以為她淋了雨發燒,未來得及多想,手便覆上她的額頭……莫研不避不躲,乖乖地在原地不動。旁邊的甯晉將此幕映入眼簾,怔了怔,隨即別開臉去。

  觸手間額頭冰冷,他稍稍放心,方放下手:「沒有發燒,多半是夜裡走了困。……疼得厲害麼?」

  她顰眉點頭,自上了岸,頭就開始疼,愈來愈烈。

  看她一臉痛苦,展昭無法,雙手拇指抵上她的太陽穴,輕柔地替她按摩起來。

  「疼……」只揉了幾下,莫研就叫起來,可憐兮兮地瞪他。

  「我再輕點。」展昭無奈,只能再放輕力道。

  此情此景,莫說是甯晉,便是吳子楚白盈玉也為之側目。自與展昭相識以來,吳子楚還從未見過他對女子如此,略一思量,唇邊浮上淡淡笑意。

  老婆婆又取來燒火棍,吳子楚接過,捅了捅火盆裡的炭灰,火光明滅不定,映得每個人臉上都有幾分詭異之色。

  「大娘,你怎麼一個人住在這荒郊野地裡?」甯晉問道。

  老婆婆歎口氣:「怎麼說是荒郊野地呢,三水鋪在八、九年前也住了不少人,只不過後來都搬走了。」

  「為何搬走?」

  「十年前,這裡鬧了場瘟疫。打那以後,慢慢地,人就都走了。」

  甯晉皺著眉頭細細思量,疑惑地看向吳子楚:「十年前?沒聽說江南這邊鬧過瘟疫啊?子楚,你有印像麼?」

  吳子楚搖搖頭。

  「唉……當官的把人都燒死了,外頭人是不會知道的。」

  「燒死了?」眾人同時一驚。

  「死了的,生了病還沒死的,還有個活蹦亂跳的小女娃兒,一起關進半山腰的屋子裡,一把火就這麼給都燒了。」老婆婆聲音沙啞,隔著窗外的風雨之聲,聽得人心底毛毛的。

  莫研本就膽小,情不自禁地攥緊展昭的衣袖,偏偏還要側著頭問:「怎麼連小孩都要燒死?」

  「那就說來話長了。」

  「您若不嫌我們冒昧,就給我們說說如何?」吳子楚知道甯晉定然十分好奇,便替他問道。

  老婆婆長歎了口氣,失明的雙目呆呆滯滯地盯著火,似乎在回憶當年的事情,良久才緩緩道:「那就從那個女娃兒身上說起吧……」

  「她爹爹本是三水鋪的漁夫。她娘懷的時候肚子就大,別人都說怕是對雙棒,生她的時候難產,家裡窮,請不起鎮上的產婆子。那時候我老婆子眼睛還好使,她爹爹請了我去替她娘接生。進去的時候,把我老婆子嚇了一跳,血水淌了一地,她娘在床上扯著嗓子直叫喚,娃娃還只露出半個頭。我知道自己應付不來,只怕要出人命,忙讓她爹爹去請產婆子。到鎮上要來回十幾裡路,他爹爹把產婆子請回來的時候,她娘也快不行了。」

  「她娘拼著最後一口氣把娃娃生下來身子就冷了。孩子還果真就是一對雙棒,可惜男娃只活了半天,不吭不哈地就沒氣了,只剩下這女娃娃。村裡人都說這女娃是個禍星,克死了娘,又克死弟弟。她爹爹也不喜歡她,成天打打罵罵。我記得女娃娃才五歲光景,有一回她爹爹一腳將她踹了個跟頭,腦袋正碰在磨盤上,」老婆婆摸向自己鬢邊,「就碰在這,流了好多血,她爹爹也不理,還是我老婆子看不過去替她上的藥。」

  「再後來就開始有人生病了,一個又一個,不知怎的,有人又把這事怪到那女娃身上,說她克死家人,接著又來害鋪裡的人。那天,鋪上突然來了好多官差,押著生病的人上了半山腰的屋子,又把病死的人也都抬進去,最後把那個女娃娃也一起關進去。就這麼一把火,生生把人給燒死了。」

  眾人聽得心驚,白盈玉戰戰兢兢問道:「那她爹爹就不管她麼?」

  「怎麼不管,可那是官差辦事,攔也攔不住。」老婆婆聲音微顫,當年的情形猶如在眼前一般,「那女娃娃拼命叫『爹爹救我!爹爹救我!……』嗓子都叫啞了。她爹爹雖說平日裡不待見她,可終究是親生的閨女,拿了魚矛就往山上沖,被官差打斷了腿,從山上滾了下來。」

  竟然有如此官府,展昭心中惱怒,又覺肩膀微濕,轉頭一看,卻是莫研聽得傷心,埋頭在他肩上大滴大滴地落淚。

  「這是什麼官府!」甯晉怒道,吳子楚拍拍他肩膀,勸他聽下去。

  「後來官府貼了告示說,那女娃娃是災星轉世,作禍人間,三水鋪的瘟疫就是她引來的,燒死她是替天行道。接著又封死了三水鋪的三道泉水,說女娃娃在水裡下了咒,不可再喝。」老婆婆語氣漸低,「這病雖然止住了,鋪裡的人卻也慢慢都走了。」

  「那她爹爹呢?也走了?」莫研聲音甕甕的。

  「她爹爹斷了條腿,還硬撐著去打魚,後來只找到船,人卻沒了。」

  一時說罷,眾人靜默,只聽著屋外風急雨驟,平添了一層淒涼之色。白盈玉本覺自己悽楚可憐,此時聽來,那女娃娃竟是比自己淒慘百倍不止,心中不僅百感交集。

  「那時候縣太爺是誰?」甯晉幾乎是咬著牙根問。

  「是位姓白的大人,叫什麼我老婆子也記不得了。」

  白盈玉聞言,身子驟然一震:「你們這裡可是揚州地界?」

  「是啊。」

  她的臉色頓時難看異常。

  展昭忽地想起來時包拯曾經給他看過白寶震的大概資料,隱約記得白寶震是在揚州某地當過三年知縣。

  「知縣可是白寶震?」他問道。

  「白寶震……」老婆婆在口中喃喃念了幾遍,「對對對,就是白寶震白大老爺。」

  瞬間,幾道目光齊刷刷地盯在白盈玉身上,幾乎將她看個透心穿。

  吳子楚搖頭歎道:「這天下竟有這麼巧的事情!」

  「難怪我頭疼,一定是冤魂在作祟。」莫研恍然大悟。

  展昭輕聲喝住她:「莫要胡說。」

  莫研往他身後縮了縮,趴在他耳根處,低低道:「我沒胡說,你想,那麼多人被活活燒死,此地必定怨氣沖天,陰魂徘徊不散……」此時屋內安靜的出奇,除了火盆中偶爾傳來劈啪的細微聲響,就只能聽見她在悄聲說話,聲音再低,也清清楚楚地傳到每個人的耳中。

  白盈玉的臉色愈發蒼白。

  正在這時,突然屋外傳來沉重的腳步聲,接著單薄的木板門被什麼人砰砰砰地敲著……

  眾人的心陡然一驚。

  「來了!來了!肯定是那些冤魂,怎麼辦?……」莫研嚇得揪住展昭的手,頭深埋下去,緊緊地閉上眼睛。

  他甚至能感覺到她滿手的冷汗。

  她,是真的害怕!

  「姑娘莫怕,多半是我家老頭子回來了。」老婆婆顫顫巍巍地起身去開門。

  門打開,一位身穿蓑衣的老漢挾著滿身的雨珠進來,看見一屋子的人,愣在當地,老婆婆向他解釋後方明白。

  這邊,甯晉有點鄙夷地望向莫研:「你的膽子也……」他的話在看到她雙目粉光微融後啞然而止,他還從未見過這丫頭如此模樣,瞬時愣住,不知該如此才好。

  莫研自然曉得甯晉是在笑話她,但此時頭疼欲裂,實在也沒有心思去理會他,只瞧著火愣愣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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