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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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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似乎忘了,那也是您的侄女。」深泓緩緩地說。 「我沒忘記,我的侄女都是一些可怕的人。」皇太后面無表情地回應他,完全不顧若星這個侄女就在一旁跪著。 難得若星聽了這些話之後,臉上全無一點難堪,反而更加屏息凝神,恭敬地聆聽皇太后教訓。 深泓帶著期待看了他母親一眼。他不希望看到在這時候,曾經一起于宣城共度淒寒歲月的三人,仿佛各自獨立一角危冰之上,彼此虎視眈眈。皇太后明白他的心思,冷笑一聲,遣退皇后。 「你知道,人的改變比任何變化都可怕。」皇太后對她兒子說,「我們已經不再是端妃、梁王和梁王妃,不再是為了同一個目的,一起努力要回到這裡的那三個人。那個讓我們三人聯繫在一起的宏願,已經實現,你終於君臨天下。一個願望實現之後,人們就會有更多的願望。現在,我們三個都要為自己的願望而活了。」她和藹地看了看年輕的君王,微微一笑,「你的父親只有一點讓我由衷佩服——他從來不把素氏的女人當作知己,寧可忍受內心孤獨,也不選擇愛上素氏。」 「我並沒有愛上她。」深泓緩緩地說,「我從來不明白那種感情。」 皇太后深深注視他,目光不知是安心還是遺憾,最後只點點頭說:「好。還是那句老話——寡情少難,多情多艱……」 深泓離開太后的宮殿,在花園的小徑上看到他年輕的妻子。若星的儀容光豔照人,神情柔和典雅,連淺淺一笑的笑渦當中都滿含體諒。無論何時看到她,深泓都對自己說:這真是個無可挑剔的皇后。 周圍人退下之後,她上前挽住他的手臂,輕聲說:「多好的花園!」 「與你一直想要的,有幾分相似?」深泓柔聲問。 她仰頭,星眸中閃爍著慧黠:「到明年春天,就會一模一樣。」 當然,她是這裡的主人了,任何東西都會隨她的心願。 深泓換個話題:「太后近來心情不好。」 「為了那個李姓的侍從。」若星說,「因為他隨秀王深凜跑到北郡。」這個消息在前天得到落實,自那一刻,若星不再承認李惜今曾經是她的劍術老師。「多奇怪的人!他原本是幫我們。」 深泓不覺痛惜,喟歎道:「他一向是個重承諾的人。也許,他與深凜的母親之間也有承諾。」他看了看妻子,又說:「太后因此有氣,你要忍讓。」 「我知道。」若星神情淡然,「她並非對我不滿。人們都說我和太后年輕時很像,大概她也這樣覺得。無論怎樣抱怨素氏女子,或者怎樣厭惡我,至多只是痛恨自己被這樣生養塑造。」 深泓難得見她露出這般寥落的神態,輕聲問:「那麼你呢?可曾怨過?」 「我沒有。」若星將頭靠在他肩上,「我從不知道除此之外的生活是什麼模樣,所以也沒有羡慕,沒有遺憾。不過……」 「不過什麼?」 若星非常輕淡地笑了一下:「如果有一天,我的侄女步入這座宮廷,我要對她很好,很好。」 經歷秀王叛亂和三王謀反,有人懷疑深泓能夠在京城立足多久。然而深泓和他的母親妻子從來沒有對這個問題有疑問——答案是至死為止,他們一定能夠長踞國家的巔峰,最後作為最高貴的皇族以最隆重的典禮送葬。 儘管深泓屢次將秀王睿深凜的叛軍擊潰,但深凜總是能神奇地攜數騎逃亡。領軍之人總是有這種好處,他們研究戰區地形,川穀溝壑、敵我分佈全都熟爛於胸,於是總能在最後關頭絕處逢生。 每次失敗之後,深凜總是很快又在其他地方召集數萬人馬,繼續頗有氣勢地造反。北郡流傳一個傳奇:秀王的母親在孕育他時,夢到一位天神,九重彩雲在他身邊繚繞,十色香花在他足下盛放。在十二種瑞獸的保護下,他投身人間化身秀王,註定成為真正的天子。但這一切都沒能對國家的歷史產生波瀾壯闊的影響。 皇太后聽過這故事之後輕蔑地一笑,向深泓說:「去吧!明天你就可以向天下散佈這個故事——我在孕育皇帝陛下時,夢到滿天遍佈百萬神佛,護持一位莊嚴高貴的大神入我腹中。只不過,要等你在皇座上坐穩,這才能稱為『神跡』,否則就只是嘩眾取寵的一個笑話而已——就像那個愚蠢的秀王正在做的。我想,陛下可以在他的罪名當中增添一項『妖言惑眾』。」 深泓沒有理會母親的笑話,問垂首坐在一旁的含玄:「將軍,你怎麼看?這會不會變成一場曠日持久的戰爭?」兄弟鬩于牆,當這樣的事情發生在帝國最高處的兄弟之間,拖下去就會演變為一場浩劫。 含玄斂容道:「和郡一戰,實力差距已見分曉,陛下不須多慮。」 「那麼,讓這一次成為最後一戰。」深泓說,「帶他到我面前。」 含玄深深躬身告退,像往常一樣,沉默是他最有力的保證。 皇太后目送他披著甲胄的身影從容步出殿外,若有所思地說:「每次他出現,若星都會恰好遇到事端不來……」皇家與他們的心腹會面,是否出席全憑方便,若星不在也無可厚非。可是深泓為她的語調感到不舒服。「您在擔心什麼?」 「他比你小一歲,也該成婚了。」皇太后的口吻毋庸置疑,「我想將芳鸞賜他。」 深泓稍稍蹙眉,「芳鸞已經二十四歲……」她比含玄年長六歲,已經錯過了最動人的年華,況且她的性格又是那樣少言寡語、索然無味,看起來年齡遠遠不止二十四歲。 「有什麼關係?」皇太后冷笑,「至少芳鸞是個忠心穩重的人。像琚含玄這種人,在朝中沒有親族,日後必定營結朋黨。那時你要如何瞭解他的動向?」 深泓的嘴動了動,還沒有說出什麼,太后就繼續說道:「如今你格外開恩,准他劍履上殿,甲胄在身。這也許會讓他對你親近一點,感激一點,但也讓他開始自認為可以成為你的心腹。漸漸,他會認為他的意見能夠左右你……那時候,你要怎麼反手抓住他的命脈呢?誰來幫你呢?」 深泓閉上眼睛,聽到母親說:「你難道真的以為,朝堂之上,會有所謂的朋友?」 看到深泓嘴唇輕顫卻久久沉默,皇太后寬心地笑了:「那麼就這樣決定。」 那一次含玄凱旋時,帶來了秀王和李惜今。 面見弟弟之前,深泓先去看了昔日的劍術老師。若星沒有一起去,她說她不需要再看見這個叛徒。 李惜今的面容仍然溫和,凝望深泓時有一絲無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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