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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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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太醫未得出結論時,素盈已在心中考慮這個可能性會帶給她的後果:本來她日間與皇帝見面的時間就有限,若是失去了與他相聚的夜晚……她不願想像。更何況,他是那麼捉摸不定,她根本不敢妄想自己已經抓住他的寵愛、他的心。她不敢自大地以為,有了他的孩子,在未來漫長的幾個月中她就不必擔憂失去他。 甚至,她不得不考慮,這個孩子的出現會不會讓她失去更多——她早就在想這個問題,從她確定要成為東宮的繼母時起,她就開始想。 她與妃嬪不同,她是皇后。這意味著她的孩子同東宮一樣,有著嫡子的身份。這樣一個孩子會讓太多人浮想聯翩。也許尚未出生的孩子還來不及從他們危險的幻想中受益,她這做母親的已經因他罹難。 「年輕的皇后」與「皇嫡子的母親」需要承擔的風險是不完全相同的…… 可是,事已至此。服食性寒香料的偏方並不像傳說中那麼有效,她已經受孕,無法挽回。 素盈並不希望這件事情來得這麼快,可這孩子來了,無論是兒是女,她亦捨不得孩子受害。 偏偏琚相又不明不白被重創——雖然素盈厭惡,但不得不承認,他在眾多人眼中,是她的有力靠山。在很多人看來,他身受重傷無暇他顧,她背後的勢力就鋒芒大減,她也一併變得容易對付。再說,假使那真是東宮放出的一枝暗箭,她更不敢在這時候讓東宮知道她有了身孕,將他的矛頭引向自己。她沒有絕對的把握去相信東宮,也沒有十足自信能躲過宰相尚且躲不過的刺殺。 為難……為難…… 她思量的結果,只能是將他的到來隱瞞——想到此處,素盈不禁啞然失笑:她的智慧並未超出妹妹淳媛,只盼流年眷顧,讓她的運氣強過淳媛。 周太醫一走,素盈就病了,病得不重,但不能去皇極寺。 一怕皇極寺煙薰火燎、拜神跪佛傷了身體,二怕十日齋戒太長讓人看出端倪,三怕同去皇極寺的東宮當真要在剷除宰相的過程中順手揮刀對她不利……總之她不去,鐵了心不去。 皇帝並不勉強她,只是叮嚀她仔細留心身子,好好保養。 他的眼神讓素盈心驚,不知他是否已經有所發現。畢竟她只是第一遭,而他前前後後作過十余個孩子的父親——儘管其中幾個胎死腹中,還有幾個少年早夭…… 但他也沒有說更多,待她一切如常,日子到了就前往皇極寺。 素盈在宮中為自己做了計劃,頭三日平安無事。每日有內侍來往於皇極寺與宮廷之間傳遞消息,寺裡的大動靜,素盈一樣能知道。每日裡消息也差不多——聖體無恙,寺中平安。 第四日上有些無聊,素盈召蕭月瑟來彈了一回琵琶,又到御花園中散步,沒忘記囑咐一句:「若是求見,自往御花園尋我。」大概這就是所謂的預感。 沒過多久,果然有名宦官匆匆找到素盈稟報:「娘娘,平王府送進話來,說是平王爺暴病……」 「幾時的事情?」素盈與父親雖談不上父女情深,但畢竟血肉相連,一聽之下心就繃緊,連聲問:「請了哪個御醫?診出什麼病?」 「平王府的人只說王爺的病來得奇怪,一個勁說胡話,不住呼喚娘娘,定要見娘娘。東洛郡王、鳳燁公主和蘭陵郡王都隨駕皇極寺,府裡的人找不出一個拿主意的,只得先稟明娘娘,請娘娘定奪。」 素盈大為躊躇:縱使事出有因,皇后歸省也非一時半會兒就能輕易決定。父母身亡時不能在一旁盡孝的妃嬪多了,沒道理許她為父親一場病就跑回家去。她知道自己此時處境非常,凡事該以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為底限,輕舉妄動總歸沒好處。可父親病因不明,著實讓人心焦…… 正左右為難,皇極寺的傳事內侍也來了,向素盈行過禮,徑直道:「聖上傳話給娘娘,說是平王府事出突然,娘娘為人兒女自該盡孝,若是宮中無事,可速往平王府探望。一切禮節從簡,不必按部就班。」言畢又道:「東洛郡王已由皇極寺回去主事,請娘娘稍稍寬心。」 素盈對「口諭」向來慎重,驗過那內侍的腰牌宮符,又將他的名姓言語、宮符編號一一錄案以備日後對驗,這才命人準備出宮鑾駕,急急地往平王府去。 雖然聖旨准平王府從簡接駕,素盈回家時的場面仍很壯觀。平王府有頭面的家眷下人出門跪接已成一片人海,府前的街上又擁滿了瞻仰皇后聖容的平民,素盈一下鳳輦就覺得滿眼都是人,一時也分不清誰是誰。她看了幾眼,雙手攙起大哥素沉,急切地問:「父親他怎樣了?」 素沉垂首回答:「臣剛從皇極寺回來,尚不清楚——請娘娘進來說話。」 素盈點點頭,與大哥攜手步入府中,忽然想起一件事,又問:「三哥為什麼沒有一起回來?」 自從謝震歸宗,素颯的排行該是素家次子才對,可人們都習慣了叫他素三公子,連素盈也一直叫他「三哥」沒有改口。 素沉低聲道:「蘭陵郡王代聖上在皇極寺寒露館寫經,一時走不開。臣先回來看看,若是事情不急,就不必興師動眾。」 素颯日前受封蘭陵郡王,聖上親賜一柄寶光劍,一領銀麟青霜裘,一座宏偉堂皇的蘭陵府,又准他帶劍入宮——高官厚祿寶馬輕裘,如今連進入御用寒露館寫經也代勞,無論怎樣看,他都是年輕一輩中第一寵臣。 素盈沒有多想,與素沉入了內宅,前後走進護衛森嚴的平王臥室。 她雖然焦慮,但見父親臥室外守衛那麼多人,仍在心中起疑,脫口問:「大哥這是什麼意思?」看樣子,竟是將平王禁在室中似的。室內沒有一名婢女伺候,更加靜得讓素盈心慌。 素沉無聲地搖搖頭,行至床前掀開床帳。 素盈不禁驚叫一聲,兩步走上前:「爹!」 ——平王正坐在床上,端著一碗細粥,不緊不慢地品嘗。見素盈來,他放下粥碗規規矩矩地施了君臣之禮。哪裡有半點生病的痕跡?素盈前後看了看,又望向神色凝重的大哥,莫名其妙:「這是做什麼?」 「往宮裡傳遞消息多有不便,只得出此下策,面見娘娘。」素沉躬身致歉,口氣沉重。 平王也從床上坐起來,向素沉道:「半夜突然傳回話來,讓我裝瘋扮傻。到底何事?」 「寺裡出事了?」素盈的心一墜,又問:「是三哥出事了?」 素沉搖搖頭:「三弟還在寺中探聽動靜……娘娘,為何不去皇極寺?」 聽他的口氣,竟像有幾分嗔怪,言下之意好像在說,如果素盈去了,就會省下很多麻煩。 「我自有道理。」素盈不與他解釋,坐下來問:「寺裡怎麼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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