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一年天下 | 上頁 下頁


  白瀟瀟拉著素盈的手歎了口氣:「當年你爹在這裡開玩笑,封我們十二人為花的時候,你才兩歲。你娘那時候還在呢!你爹贈她『水仙君』的名字時,我說:『水仙根又淺、花又弱,太沒福氣了!老爺該送九妹妹一個好名字。』可你娘什麼也沒說,笑著應允了——後來果然命薄。當初你爹要贈我『芭蕉姬』的名字,說我這個『瀟瀟』剛好跟芭蕉風韻相似。我可不答應——我討厭芭蕉那麼淒涼慘薄的樣子。我喜歡虞美人,葉子像是玲瓏的芭蕉,但好歹多了一朵熱鬧的花。可惜……」她輕輕地笑了一下,唇邊有一絲不大顯眼的皺紋,「可惜我還是逃不過孤零零的命。名字取不好真是誤人!阿盈的名字就很好,什麼時候都是完滿的——還是你娘聰慧,會取名。」

  說著,她也察覺自己多話,「哎呀,我怎麼跟老太婆似的!」

  大約是剛剛感慨過,她的微笑也比平常柔和一些:「阿盈怎麼跑到這兒來了?難道是今天來聽崔先生授課?」

  素盈柔聲答:「軒葉做了些春餅,送來給姨娘嘗鮮。」

  崔落花在一旁誇道:「六小姐天生聰慧,又有一份孝心,當真難得。」

  白瀟瀟笑道:「先生也不必這樣誇她,小孩子都是被誇壞的。我有個侄子,四五歲就出落得聰明伶俐不同凡響。人人都說他日後定然大有出息,必能光耀門楣。誰能想到真長大了,竟是個作奸犯科的材料,最後被沒為宮奴,丟盡了他父親的臉——小時了了,大未必佳。」

  軒葉看到素盈使眼色,急忙把春餅端到白瀟瀟面前。白瀟瀟伸手拈了一個,掰開看了一眼,立刻笑道:「這餡新鮮有趣!什麼做的?」

  軒葉立刻回答:「有豌豆、鮮筍、鮮菇、豆干、蔥末、蒜白。」

  白瀟瀟身邊的丫鬟庭梅聽了,笑著說:「這是六小姐的一片孝心,要是別人送這種東西,我們夫人可看不上呢。」

  「行了,你不說話沒人當你啞巴。」白瀟瀟呵斥一句,把春餅放在盒裡,和顏悅色地向尷尬的軒葉說:「她什麼也不會做,這是嫉妒你呢。軒葉,把食盒給庭梅拿著就行。我回去慢慢吃。」

  素盈乖巧地接口:「是啊,這裡風大,吃了東西會不舒服。姨娘拿回去熱一熱再吃。」

  「我知道。」白瀟瀟僵硬地笑了笑,說:「阿盈早點回去吧,小心受涼。」

  離開詠花堂,軒葉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小姐,這種人就叫不識好歹!虧你還惦記她!看她那樣子,好像怕我們在餅裡下毒似的。」

  素盈臉上沒什麼表情,不冷不熱地說:「小心是應該的。」

  「那小姐幹嘛也生氣?」

  「我氣她把我當傻子。她以為我是傻瓜,會這麼明目張膽地害人?」素盈冷冷地說,「我還氣她跟我死去的娘比來比去。我娘都死了那麼久,還被她拿出來評頭論足——呵,難不成府裡的活人鬥不過她,她覺得活著沒勁,非要跟死人一較高低?!」

  素盈長長出了好幾口氣,拉著軒葉的手說:「到了有人的地方,你要提醒我,不能像個怨婦似的。」

  「知——道——啦。」軒葉看著素盈,口氣中滿是憐惜:「小姐啊,我有時候覺得,你活得也很吃力。」

  素盈掃了她一眼,眼裡的蒼涼讓軒葉的心陡然一跳。

  「至少我還活著,不是?」素盈淡淡地說,「人人欺負我的時候,都覺得我沒有出頭之日。可是不欺負我的時候,她們又怕我萬一有時來運轉的時候報復她們,所以又巴不得世上沒我……這種事情走到哪裡都一樣,也沒所謂辛苦不辛苦。」

  她哼一聲,緩緩道:「真想早點離開這兒。」

  軒葉笑她:「過些日子三公子幫你挑一個好人家,你想留也不行!」

  這年素盈就十四歲了,因她不用進宮,也不必死守著帝王家遵循的「女十四而納」這條原則。可在素家看來,女兒十四歲出嫁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嫁人的玩笑話說了沒多久,就有人上門說媒。

  來的人是白瀟瀟身邊的丫鬟庭菊。她帶了白瀟瀟為春餅送的謝禮,順便說:「我們夫人有個侄子,很有本事呢!他和三公子一樣在東宮任職,今年十九歲,尚未娶親。」

  說到最後四個字,素盈當然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她臉頰飛紅,諾諾應付了兩句。

  「要是小姐有心,我們夫人就去跟老爺提這件事情了。」庭菊又說。

  「姨娘的眼光我當然信得過。」素盈的聲音很小,口氣也不怎麼肯定。

  庭菊嘴快,不給她思量的空暇便說:「那就這麼定了吧——七小姐、八小姐明年就進宮了,難不成你這個當姐姐的反而要落在她們後面。」

  素盈的臉上一陣發白,低聲喃喃:「說的也是。那就請姨娘跟爹爹提吧。」

  那天素颯從東宮當值回來,素盈連忙過去,告訴他白瀟瀟做媒的事情。

  素颯正在吃點心,慢悠悠地說:「她也太多心了!好像不做這門親事,你就不能死心塌地對她好似的!」

  「我也不知道她怎麼想的。」素盈有點委屈,「前天你進宮去了,我還做了春餅給她。」

  素颯聽了眉頭一蹙,口氣也嚴厲起來:「又不是過節,別隨便做那玩意兒送人——娘就是吃春餅死的,府裡人人心裡忌諱這東西。」

  素盈聽了臉色也變了:「我怎麼從沒聽說過?」

  素颯沉默片刻,漠然道:「當時醫生不是這麼說。他說娘是身體虛弱加上突發痢疾,沒撐過去。可我不明白:娘只吃了一個春餅,至於嗎?別人心裡也這樣嘀咕,只是嘴裡不會說。」

  素盈默不作聲,半晌才問:「哥哥,你認識七姨娘那個親戚麼?」

  素颯想了想,「姓白的有好幾個,我跟他們沒什麼交情。也不知道哪個是她侄子。如果是白信默,那確實是個不錯的人。」

  素盈聽了這個名字,悄悄地記在心裡。卻聽到素颯又說:「我去跟爹爹說,讓他別想這回事。」

  「為什麼?」素盈不明白。

  素颯眼神炯炯,按著素盈的肩膀,緩緩道:「你配得上更好的。」

  素盈搖頭微笑:「爹可不會這麼想。」

  「那要看怎麼跟他講。」素颯的神情自信而高深,連素盈都看不透。

  過了幾天,素盈得知這門親事果然荒了。素老爺把素盈叫到跟前,面無表情地發話:「你七姨娘想給你說門親事,聽說你也情願。但我覺得不用這麼著急。要是對方也有這份心意,不妨稍等一等。反正你年紀還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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