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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三


  保安遞了一遝快遞信封過去,道:「這個是你的快件吧?積了好多天了呀。這個上面的電話打不通,我們就代你收了,但你一直不回來,也沒法拿給你,剛看你這邊燈亮了,就趕緊給你送過來。你快點看看,好像都是同一個人寄的。」

  宗瑛低頭查看面單信息,一眼認出是盛清讓的字跡,快件攬收日期幾乎是從他離開南京那天開始的。

  她快速地拆開快件,從裡面抽出薄薄的信箋,一張又一張,記錄行程,報平安的同時又表達了問候。

  「宗小姐,我已抵漢口,這裡下大雨,天氣預報顯示你那裡也在下雨,天涼了,注意保暖。」

  「宗小姐,我已抵武昌,月朗風清,又是良夜。你何時做手術?望一切順利。」

  「宗小姐,我將回上海,但回上海的路已不太通暢,需從揚州至泰州,轉道坐船抵滬,望你平安。」

  電話鈴聲乍響。

  宗瑛陡然回神,握著那一遝信箋快步走向座機。

  越洋電話,那廂是小舅舅的聲音,他講:「小瑛,沒有打擾到你休息吧?」

  宗瑛說:「我還沒睡,怎麼了?」

  小舅舅說:「你外婆手術很成功,恢復也不錯,今天下床活動沒什麼大礙,她才肯給你打電話報平安。」

  宗瑛松了口氣。

  小舅舅又講:「她想你下次休假能來我們這裡住一段時間。」他頓了頓,仿佛帶了笑般接下去說道:「還說希望你來的時候不是一個人。」

  宗瑛「嗯」了一聲。

  小舅舅講:「我聽她講你交了男朋友,她給我看過藏在手機裡的照片,看起來很不錯的一個人,有點像——」

  宗瑛眉頭忽然皺起。

  他接著道:「像三十年代的一位律師。」

  宗瑛驟然屏息,又問:「哪一位律師?」

  小舅舅回說:「姓盛,在巴黎修的法學博士,回國後也在我們家那間公寓住過,應該是最早一批住戶,沒住幾年,就去世了。應該是死于滬戰期間,具體日子不太記得,天妒英才,可惜了。」

  宗瑛怔在案幾旁。

  電話那邊的講話卻仍在繼續:「怎麼和你說起這個了?你一個人住,工作又忙,多注意身體,有空來看外婆。」

  也不知電話是何時掛的,宗瑛回過神,驟地翻到最後一張信箋,上面只留了寥寥數語:

  「宗小姐,我明日回滬,望你萬事順遂,我很想念你。」

  宗瑛手腳發冷,返身回書房,打開電腦進入搜尋網頁,打出「盛清讓」三個字,敲下一直沒敢按的搜索鍵。

  黑白照跳出來,點開履歷,一個人的生平,也只有短短的半頁,對於亂世中茫茫眾生裡的一員而言,這半頁記載已經夠奢侈了。都不必拖動頁面,便能一眼見得一個人的死期——一九三七年十月二十七日。

  宗瑛連呼吸都暫停了,視線移向電腦工作列,日期顯示:十月二十六日。

  他將死在一九三七年的明天。

  5

  宗瑛重回搜尋網頁尋找蛛絲馬跡,但連翻數頁,也沒能找到任何有關盛清讓死因的記錄。

  她曾替許多人辨查過死因,關於盛清讓的死,她知道的,卻只有一個日期。前所未有的心慌湧上來,涼爽秋夜裡,額頭卻冷汗直冒,宗瑛啪地合上電腦屏,短暫閉眼冷靜了會,隨即拉開抽屜拿起盛清讓送給她的那塊OMEGA手錶,指標指向九點四十九分,距他來到這個時代還有十一分鐘,而距他再次離開這個時代還剩八小時十一分。

  可他現在在哪兒?她不知道。

  電話鈴聲在寂靜屋子裡乍然響起,驚得宗瑛打了個寒戰,她連忙起身,幾乎是跑去客廳接了電話,那邊傳來薛選青的聲音。

  薛選青看著空蕩蕩的病床問她:「明天早上就手術了,你這麼晚不在醫院休息,回家幹什麼?」

  宗瑛回道:「幫我個忙。」

  薛選青聽她語氣異常焦慮,用餘光瞥了一眼身旁的護士,問:「什麼事情?」

  宗瑛閉眼道:「床頭櫃第一層抽屜拉開,裡面有個手機。」

  薛選青依言照做,果真在抽屜裡發現那部碎了螢幕的手機,單手抄起長按電源鍵:「要手機幹嗎?都已經壞了。」

  宗瑛不予解釋,只說:「拿來給我。」

  薛選青麻利地將手機揣進褲袋,轉過身就要往外走,護士連忙追著她講:「一定要帶她回來,明天一大早的手術!」

  「知道了。」薛選青敷衍一聲,快步走出醫院,去往699號公寓。

  深夜汽車寥寥,公寓大樓門口孤零零地亮著一盞路燈,附近戲劇學院的學生們三三兩兩地從門口晃過,對面小店僅有一家還在營業。

  薛選青停好車,大步進門上樓,甫出電梯,就見宗瑛家房門敞著,裡面透出昏黃燈光。

  薛選青略覺詫異,三兩步走進去,只見宗瑛站在老式座鐘前,盯著快速旋轉的指針愣神。

  聽得動靜,宗瑛倏地斂回視線轉頭看她:「現在哪裡可以修手機?」

  薛選青疑惑地問道:「前段時間叫你去修你不去修,現在大半夜突然想起修手機,到底什麼情況?」

  她轉過身:「我找個人。」

  薛選青說:「打電話找啊。」

  此時已過晚十點,薛選青來之前,宗瑛用座機接連打了三次盛清讓的電話,所得回應均是: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她搖搖頭,薛選青隱約猜出一些端倪,問:「是不是找那個盛先生?出了什麼事情?」

  宗瑛克制著焦慮情緒,回說:「重要的事情。」

  薛選青心中只有宗瑛的手術才是最重要的,其餘一切都可推後,她大步走向宗瑛,「到底多重要的事情必須今天晚上辦?你明天一早手術,趕緊跟我回醫院待著。」然而走到宗瑛跟前,薛選青倏地止步,垂眸瞥見案幾上擱著的一張A4紙。

  拿起一看,白紙黑字的履歷,右側還印了一張模糊的黑白照片,就是她認識的那位元盛先生。

  履歷上標注著死亡日期,薛選青額顳突跳,她很快意識到宗瑛焦慮的源頭——那位屢次被她為難的老派律師,明天就要死了。

  一時間,薛選青心中幾番猶豫定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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