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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收銀員驀地一愣,「你怎麼曉得?」

  她問:「人走了多久?」

  收銀員仍蒙著,講:「好像是三四分鐘前?」

  他話音剛落,宗瑛倏地鬆開門把手,疾步離開,藥店玻璃門卻遲遲緩緩過了好一會才自動關上。

  一路停滿了私家車,路燈間斷地亮著,宗瑛步子極快,快得能聽到自己費力的喘息聲,額頭也被這燠熱天氣逼出一層薄汗來。

  她行至分岔路口,一時不知該去往何處,手機突然又「叮咚」一聲響起,宗瑛解鎖屏幕,跳出來一條新的消費提醒——便利店,花了七塊八毛錢。

  宗瑛依稀記得開車進來時路過的那家便利店,因此立即拐進右邊的路,鉚足了勁跑過去。

  經過一座大廈時,突然有人小心翼翼地喊住了她:「宗小姐?」

  宗瑛循聲止住步子,上氣不接下氣地俯身,雙手撐住膝蓋看向坐在臺階上的那個人,氣息不穩地喚了一聲:「盛……先生。」

  盛清讓立即從地上站起來,宗瑛亦直起身,皺著臉吃力地平順呼吸。

  「你為什麼會在南京,又為什麼會知道我在這裡?」盛清讓壓制著吃驚,用儘量穩重的語氣問她。

  「講來話長,先不同你解釋。」她說完這句,氣息稍稍平穩了些,才得暇打量他。

  路燈昏黃的光線下,他整個人是肉眼可察的憔悴與消瘦,臉上竟然劃破一道口子,領口有血跡,手裡則提著一隻藥店塑料袋,除藥品敷料外,裡面還另外塞了一瓶水、一個麵包。

  宗瑛現在沒有時間細究他受傷的緣由,也沒空問他這些天發生了什麼事,只問:「有沒有筆?」

  他未帶公文包,最後從襯衣口袋裡摸出一支鋼筆遞給她。盛清讓不曉得她要做什麼,宗瑛卻猝不及防地抓起他一隻手,攤開他掌心,迅速寫了一個酒店名字上去:「去打輛車,到這個地方等我。」

  說完她旋緊筆帽,又摸出錢夾翻出兩張紙幣塞進他手裡:「我需要回去接個人,可能會晚些時候到,請你耐心等一會。」

  她這一連串的舉動,都沒有給盛清讓任何回神的機會。等他徹底緩過來,宗瑛都已經走到百米開外,只留了一個果斷又乾脆的背影給他。

  宗瑛回到姨外婆家,姨表妹便搶先開口問她:「剛才是去藥店了嗎?」

  宗瑛含含糊糊應了一聲,講:「嗯,有點頭痛,去買了止痛藥,已經吃過了。」

  外婆問她:「現下好點伐?如果不方便開車,就叫代駕好不好?」

  宗瑛搖搖頭:「不要緊的,我現在好些了。」

  這時眾人都有些困了,縱然再依依不捨,但家裡空間不夠,就隱約顯露出留客不便的窘迫。

  外婆也意識到這一點,便同姨外婆講:「辰光不早,要歇了。明天我們仍在南京,還能夠一起聚的。」

  姨外婆點點頭,至此眾人才終於松一口氣,各自打算回了。

  一群人浩浩蕩蕩出門,將宗瑛和外婆送出小區,又目送她們上了車,這才放心地散了。

  宗瑛沿右邊岔道一路開出去,途經她與盛清讓相遇的那座大廈時特意瞥了一眼——大廈前的臺階上空空蕩蕩,看來他已經走了。

  車子暢通無阻地駛向預訂的酒店,抵達時十一點整,外面冷冷清清,前臺似乎也困了。

  宗瑛一進門就仔仔細細環顧四周,外婆便問她:「阿瑛啊,你是在找什麼嗎?」

  宗瑛一邊答「沒有的」,一邊將視線移向北面靠室內噴泉的一張沙發,終於在那裡發現了盛清讓。

  盛清讓也注意到她,但鑒於她身旁有長輩,便不敢貿然上前,仍老實在沙發上待著。

  外婆本要與宗瑛一起去辦入住,宗瑛卻講:「外婆,你累了,先坐一會,我來就好。」說罷拿過外婆的護照,徑直走向前臺。

  她報了信息,前臺查完,問:「預訂了一個標準間是嗎?」

  宗瑛壓低聲音講:「不。」說著同時遞去身份證和護照:「要兩間。」

  「分開?」前臺視線越過她瞥了一眼沙發上的外婆,顯然是覺得放任一個老人家住一間不安全,但最終也未多嘴,順利給她開了兩個房間,遞去兩張房卡。

  宗瑛收起其中一張房卡,甫轉身,只見外婆正盯著另一張沙發上的盛清讓。

  她快步走過去,喚了聲「外婆」,同時扶她起來講:「房間好了,上去休息吧。」

  外婆任她扶著,但視線卻始終落在盛清讓身上,直到轉過身,才終於放棄對他的探究,轉而同宗瑛講:「你看到那個年輕人沒有,看起來文質彬彬卻傷成那樣子,難道是與人打架打的?且他看起來相當老派的呀!真是奇怪的。」

  宗瑛眼角餘光朝那邊再次瞥了一眼,見電梯門打開,趕緊岔開話題:「外婆,電梯到了。」

  她送外婆進入房間,外婆便一直同她講淳安老家的舊事情,宗瑛不好打斷,就一直在看時間。外婆察覺到她的焦慮,問:「你有什麼別的事情要去做嗎?」

  宗瑛說:「我想時候不早,該洗澡了。」

  外婆講:「那麼你先洗,我再坐一坐。」

  宗瑛拗不過一個固執的老人家,只好起身先去洗澡。她洗得飛快,頭髮吹到半幹,穿個浴袍就出來了,前後不超過十分鐘。

  外婆便講她:「你不要趕時間啊,洗澡要好好洗的呀。」

  宗瑛只顧點頭,從旅行包裡翻出換洗衣服,麻利地套上襯衫、長褲,外婆在一旁看她穿完,問:「阿瑛,你是打算穿這個睡覺嗎?」

  宗瑛這次答得飛快,說:「我想出去抽會煙。」

  外婆並不喜歡別人抽煙,但宗瑛抽煙總歸有她的原因,一番欲言又止後,還是只能隨她去。

  待外婆進入浴室,宗瑛終於從房間出來,下了樓到大堂,只見盛清讓仍孤零零地坐在那裡,有服務生上前,委婉地勸他走。

  宗瑛陡然想起那一次她在華懋飯店的遭遇,她一身狼狽坐在大堂,服務生上前趕她走,回想起來好像也是差不多的情形,只不過主角從她換成了盛清讓。

  她走上前朝盛清讓伸出手,同服務生講:「這位先生和我一起的。」說完見盛清讓還未反應,索性手再往前一些,俯身主動握住他的手,徑直帶他走向電梯間。

  密閉空間緩慢上升的過程中,沐浴用品殘留的淡雅香氣與戰火帶來的硝煙塵土氣交織在了一起。

  宗瑛略皺皺眉,腳挪了一下位置;盛清讓貼電梯內壁站著,不敢妄動。

  宗瑛這時才問:「臉上怎麼傷的?」

  盛清讓大概是太累了,反應亦變慢,愣了一下才答:「應該是彈片擦的。」

  宗瑛的視線移過去,目光最終停留在他臉上。

  突然她上前一步,就幾乎站到了盛清讓跟前——近在咫尺,呼吸可聞,而盛清讓緊貼金屬內牆,避無可避。

  借著電梯內還算明亮的頂燈,宗瑛蹙眉斂瞼,凝神觀察了一下他臉上的傷口,甚至伸手稍稍抬起他的下頜,這才看到他脖頸處的兩道傷口——

  倘若真是被細碎彈片擦傷,那麼傷得實在太僥倖了。

  「如果再深一些,割到頸動脈,那麼我想……你可能就不會出現在這裡了。」說話時她的手仍輕抬著他的下頜,且並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她檢查傷口,神情姿態實在坦蕩專業,盛清讓便只能這麼抵牆待著。

  「給我看一下買的是什麼藥。」她說著終於垂下手,盛清讓霍地暗松一口氣,但他這口氣還未盡,她一低頭,潮濕頭髮便撩到了他的皮膚——涼涼的,帶一些淡淡的洗髮水的味道,髮絲並不太柔軟。

  盛清讓的喉嚨下意識收緊,手指頭微微顫了一顫,握緊了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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