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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一頁貼了新希製藥自主研製新藥即將上市的新聞,最後一頁同樣是新聞,標題是「新希藥化研究室主任嚴曼墜樓死亡,生前疑患抑鬱症」。

  此時盛清讓捏在手裡的只剩一張硬質封皮,前面的都翻過去了,封底即終點,也是這位美人人生的結束。

  盛清讓逐字讀完,只記住一個日期——九月十四日。

  這一天,宗瑛的母親嚴曼,高墜死亡,就在新希即將啟用的新大樓裡。

  盛清讓合上封底,卻乍然在封底正中央發現一個燙金的莫比烏斯環。

  他已經不止一次在宗瑛這裡看到這個符號,在這個環裡僅有一面,從一個點畫出去,最終還會回到這個點——是起點,也是終點,像一個輪回。

  與此同時,在醫院值夜班的盛秋實剛剛巡完病房回到樓下診室,手機在白大褂裡振動起來。

  他接起電話,那邊傳來他妹妹不耐煩的聲音:「只找到兩張呀,我都掃描好發給你了,你自己看郵箱。」緊接著又是哈欠連天的抱怨:「大哥你算算時差好不好,我這邊淩晨四點鐘啊!昨天寫作業寫到兩點,我還沒有睡醒呢,你非把我叫起來翻老照片,簡直是毫無人性,我要去睡了再見……」

  盛秋實一句話都沒來得及講,電話就被掛斷了。

  他無視了那端傳來的「嘟嘟嘟」聲,迅速打開手機郵箱,底部顯示「正在檢查郵件……」,死活更新不出來。

  醫院信號差,他內心越發急躁,最後等不及,索性穿過樓梯間快步下了樓。

  出了大樓,站在暗沉路燈下,終於顯示出「剛剛更新,一封未讀」字樣。

  他急急忙忙點開未讀郵件,正文頁連續貼了兩張年代久遠的黑白照片。

  暗光裡,他輕觸螢幕放大其中一張合照,終於在後排正中位置看到了那張熟悉的臉,簡直一模一樣。

  3

  天下相似面孔何其多,但連神態都像到此種地步的,寥寥無幾。

  盛秋實回憶起商店裡的短暫打量,又低頭盯了手機屏半晌,突然關掉郵箱調出撥號介面,徑直打給了宗瑛。

  機械的提示音再度響起:「您撥打的號碼已關機。」

  他前天打電話想告知她宗瑜病況時,得到的也是這個回應。好幾天了,宗瑛的電話一直是關機狀態,打她公寓電話也無人接。盛秋實心裡騰起隱隱不安,決定下了班去她公寓看一下,但在這之前,他嘗試再次撥打699號公寓的座機。

  電話鈴聲驟然響起時,盛清讓手捧著冊子,指腹剛剛撫過封皮上燙金的莫比烏斯環。

  他偏頭看向房門外,黑暗裡鈴聲不懈地響,最終他放下冊子走出臥室去接電話。

  「宗瑛?」那邊試探性出聲後,緊接著就好像松了口氣,「你終於在了,我還以為……」擔心的話沒講完,卻又突然起了疑:「是你嗎?」

  電話這頭的盛清讓回道:「你好,找誰?」

  「你是宗瑛什麼人?怎麼會在她公寓?」

  哪怕隔著電話,盛清讓也立刻察覺出對方的態度明顯變得不善。他判斷出對方可能與宗瑛私交不錯,為免再給宗瑛惹麻煩,他答覆道:「先生,我想電話可能錯線了,這裡沒有你要找的人。」

  電話那頭的盛秋實愣了三秒,盛清讓掛斷了。

  醫院大樓外人煙寥寥,只有救護車呼叫個不停。699號公寓內恢復安靜,盛清讓轉身看向座鐘,秒針一格一格地移動,時間已經不早。

  他忽然想起臨走前宗瑛「讓他睡個好覺」的叮囑,迅速整理好情緒,回臥室將冊子重新綁好放歸原位。

  這時外面突然起了風,老舊的十六格窗被推撞出聲響,空氣有點潮,像是要下雨。

  然而一九三七年的這個夜晚,颱風撤離,雲層稀薄,月亮滿了大半,幾乎就要圓滿,但終歸缺了一角。

  宗瑛照料完虛弱的新生兒,沒什麼睡意,獨自出了公館小樓。

  白月光落滿花園,枝葉泛著光,犬吠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捕捉不到一絲一毫城市該有的喧鬧,也沒有半點戰時該有的緊張。

  小樓裡所有的人安然睡著,仿佛上海仍是一塊樂土,什麼都不必擔心。

  但宗瑛明白,這樣的狀態已經維持不了多久了。

  她轉過身抬頭看這座簇新小樓,隱約記起大半個世紀後它的面貌、它的歸屬……眉梢莫名地染上一縷愁緒、幾分茫然。

  如今安安穩穩睡在這棟樓裡的人,後來又有怎樣的路,怎麼樣的命運?

  這樣一個家族,最後是分崩離析,還是緊緊抱在一起挨過大半個世紀?

  很快,第一個噩耗,幾小時後抵達了還在沉睡的公館。

  天還沒透亮,大伯家的徐叔一身狼狽地前來報兇信。二姐待在樓上根本沒高興下來,最後只有清蕙急急忙忙穿好衣服下了樓,幹站在小樓外,看徐叔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訴,手足無措。

  清蕙只覺耳朵嗡嗡直響,對方講的話她也沒有聽周全,只知住在虹口的大伯被炸死了,管家徐叔因為出門辦事逃此劫難,但已無處可去。

  大伯,連同房子,全都燒成了炭堆。

  「就差一點點,只差那麼幾個鐘頭……」徐叔聲音徹底哭啞了,「早知道如此,我無論如何也要將老爺綁去碼頭,等登上船便沒有這個事情了……我對不起老爺,更有愧先生的託付啊!」

  二姐這時終於肯從樓上下來,皺眉聽完這些,心裡煩極。

  大伯一家從來好吃懶做,只曉得占人便宜,她從小便對那一房印象極差,關係自然也冷淡。

  現今大伯死了,她更是體會不到半點悲痛,突然上前一把拉過清蕙,同徐叔講:「老三不在這裡,要哭到他公寓哭去。」言罷又扭頭瞪清蕙,厲聲道:「你下來幹什麼,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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