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猶記驚鴻照影 | 上頁 下頁 |
一一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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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隱隱傳來一聲玉鈴輕響,她腹中的疼痛只一下便歸於了平靜。 怎麼了?他問。 她的腦海中,忽然就閃現過那一抹淡墨青衫,略微遲疑了下,沒有說話。 可是心底,卻是隱含期盼的,如果他繼續問下去,她是不是就有理由打破這個誓言,是不是從此,就不用再這樣年年月月的活在煎熬當中。 可是,他卻只是漫不經心的笑了一笑,並沒有追問。 「桑姑娘!桑姑娘!淳先生在不在?」 秦安惶急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她不由得微微一怔,記憶中,秦安從來都是深沉而穩重的,這樣亂了陣腳,還是第一次。 她的心驟然一緊,根本來不及細問,幾乎是一路小跑著沖進淳逾意的房間,不由分說一手拽了他的手,一手去提他的藥箱便往候著的馬車上趕。 他雖不情願,卻沉默著沒有抗拒,空著的右手隔空一伸,接過了她手中沉沉的藥箱。 她其實知道會是這樣的,卻已經沒有心力再去愧疚,她所仗著的,其實也不過是他愛她。 「秦總管,三殿下現在怎麼樣了?」一直到了奔馳著的馬車上,她才勉力壓抑下內心的恐懼,顫聲開口。 秦安一怔,那雙洞悉人心的眼眸微微斂下:「殿下很好,此次勞煩淳先生是因為王妃。」 她心中那根緊繃的弦松了下來,然後便是沉入,暗不見底的深淵。 一路上,她都不敢去看淳逾意,害怕看見憐憫又嘲弄的神情。 及至到了三王府,秦安片刻不停的將他們帶往歸墨閣。 那女子在他懷中,沉沉睡著,容顏隔了面紗,看不真切。 她只記得,他向來慵懶帶笑的唇角,抿出冷硬的弧度,眼底,是不容錯認的焦灼沉痛,他摟著她的手臂,那樣緊,緊到讓她陌生。 見他們來,他並沒有起身,依舊環抱她在懷中,只是看著淳逾意,一字一句——不要讓她有事。 淳逾意也不多說,直接上前去探她的脈,片刻之後面色凝重的鬆手道,她有了身孕,但是有可能誤打誤撞吸入了麝香,很危險。 她的心猶如在雲端,起伏不定,辨不清自己是喜是悲。 她聽見他的聲音暗沉如夜,一個字一個字緩慢的砸進她心裡。 他說,如果萬不得已,放棄孩子,我只要她沒事。 她多希望自己沒有聽到。 一直以來,她以為他不再來忘憂館,是因為世人口中的杜如吟。 她沒有見過杜如吟,可是聽傳聞也知道該是怎樣的仙姿玉質,所以才會讓他那樣的人,上了心。 雖然仍是不可避免的抑鬱心痛,可是絕不會疼過現在。 在那個叫疏影的婢女說起舒合安息香的來龍去脈時,他的眼中分分明明,閃過殺機。 雖然稍縱即逝,不會有人察覺,可是她太瞭解他,一顆心,又全在他身上。 後來杜如吟的婢女過來,他看著那些阻攔她的人,聲音裡藏不住冷怒。 疏影委屈得都快哭出來了,淳逾意在她耳旁冷冷開口,這樣的男人,值得麼? 她只是恍惚的笑,他們不明白,他的怒意是真,卻並不是世人所以為的。 從三王府回到忘憂館,她倒頭便睡,一夜昏昏沉沉,睜開眼,是淳逾意緊張惶急的面容,他握著她的手說,卿兒,你病了,什麼都不要想,什麼都不要怕,會過去的,一切都會好的。 她點點頭,眼角卻滑下一滴淚。 再怎麼也沒有辦法忘記,知道那女子無恙之後,他眉梢眼底一直持續著的那一抹焦灼緊繃,終於散去。 他擁著她,握著她的手一道放在她依舊平坦的小腹上面,就像是,擁著這個世間上最珍貴的寶貝一樣。 她的這場病,來得急,去得卻很慢,真正應了「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的老話。 她知道,在她纏綿病榻的這段時間裡,他依舊將杜如吟捧在世人豔羨的高度上,也一直安排淳逾意,替他的王妃,請脈安胎。 「桑姑娘,該喝藥了。」漓心端著藥碗進來。 她接過喝下,就愛你個碗遞還過去的時候忽然就落下淚來:「我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漓心面色一冷:「這樣的話,我勸姑娘以後就不要再說了。」 語畢,端著藥碗轉身出去了。 她看著漓心的背影消失在那扇閉合的門外,緩緩的擦乾了自己面上的淚。 對不起,可是,我沒有辦法。 她看著漓心宛如沉睡一般的容顏,眼角,極緩的落下了一滴眼淚。 淳逾意慢慢的走近,在她身後站定,話語中是從未有過的淡漠。 「牽機鉤吻,毒發斃命只在頃刻,她並不會太痛苦,只是,你既然鐵了心逼我配出這副毒藥,現在掉眼淚又何必呢?」 她閉目搖頭,沒有說話,只是在心底不停的重複,對不起,對不起,可是,我沒有辦法,真的沒有辦法。 她砸碎了那個玉鈴,以為自此腹中的蠱蟲再不會被催動,以為再沒有人能攔著她做回真正的自己,哪怕只是一天,只是一刻。 為了能再見他一面,她歷盡周折,可是,他卻連聽她說完的機會都不肯給予,一字一句,如刀割一般刻進她的心底—— 像這樣的胡言亂語,不要再讓我聽到。 胡言亂語。他是這樣說的。 她看著他決絕遠去的背影,唇邊緩緩的勾起一抹荒蕪而又淒涼的笑影,他不相信她,他怎麼會相信她,就連生她養她十二年是親生父母亦是不肯承認她的身份,更何況是他。 可是,她卻並不肯死心,她需要一個了結,好讓自己能從無處不在的煎熬當中解脫出來,並不想去管,是怎麼樣的了結。 然而,她並沒有想到,再去丞相府的時候,母親已經不肯再見她了。 她告訴自己,必然是哪裡弄錯了的,或許是下人沒有傳達清楚,或許是母親真的不在府中,她一直這樣告訴自己。 直到那一次,她親眼看見,相府門外,母親握著那個女子的手,目帶慈意,殷殷叮囑,惟恐遺漏了什麼。 母親分明是看見了她的,卻只是漠然的轉身,任相府的大門在她面前,緩緩合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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