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猶記驚鴻照影 | 上頁 下頁 |
一一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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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醒來的時候,房間內並沒有人,香爐裡的香屑已經燃盡,空氣中的味道斂得極淡了,卻依舊能夠分辨出,是供人安眠用的。 情急的起身便往他住的地方趕,穿過海棠花林的時候,卻見漓陌白衣勝雪,默然站著。 我能察覺出身體血氣較之昨日通暢了許多,所以心底才越發的害怕,我強自壓下那隱隱約的不安,出聲向漓陌問道:「他在房裡嗎?」 漓陌慢慢的轉眸看我,臉色蒼白,神情更是寒漠如霜,仿若一昔之間褪了所有的柔和溫軟。 她看我良久,才再開口,聲音裡不帶一絲可以解讀的情緒:「不在,公子離谷遠行了,臨行前囑你記得答應過他的診金。」 「離谷遠行?」我心底一窒:「他去了哪裡?」 漓陌並不理會我,只是從懷中取出張薄紙遞了過來:「這是公子臨走前寫給你的,他替你活絡了身體裡的經脈,然後寫下這張方子,矚你日後按著上面的藥方和劑量煎藥服用,忌情緒過激,雖不可能完全與常人無異,但經年調理,總會有起色的。這上面都寫著,你自己看吧。漓珂已經謄了一張去了,她會照著打理,你用不著操心。這一張,姑娘留著吧。」 我接過,那薄薄的一張紙上,墨蹟新幹,每一個字都揮灑有力,內蘊勁骨,是早已名動天下的蘇氏筆法,也是我再熟悉不過的字體。 「他去了哪裡?」我深深看漓陌,語帶懇求。 漓陌忽而冷冷一笑:「他離穀出走本就是為了避開你,別說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裡,就算知道,又能如何,你想去追他嗎?公子自從點了你的睡穴便離開了,而你昏睡了一個晝夜,你覺得還能趕上嗎?」 我閉了閉眼,正想說什麼,卻見漓珂提著藥籃匆匆而來,她看了漓陌一眼,許多複雜情緒一閃而逝,似責備,又似哀求,然後她轉向我,溫靜開口—— 「既然公子有意離開,必然是不希望姑娘去找他的,這一點,不管是公子,還是我們,都希望姑娘能夠成全。我知道姑娘擔心公子,可姑娘何不懷著希望,或許有朝一日,機緣巧合下,公子會有奇遇醫好自己身上的傷,然後你們會再度重逢。這也是公子會離谷的原因,畢竟目前來看,留在穀內並沒有更好的辦法。」 她一面說著,一面從藥籃裡取出藥碗遞給我:「這是按著公子寫的方子煎好的藥,姑娘趁熱喝吧。其實公子都是跟我們交代好了的,他會這樣做我們都明白,漓陌姐姐也是一時情急所以語氣不太好,姑娘不要介意。你是公子最看重的人,所以,清姑娘一定要好好珍惜自己,不要勞己傷神,就算是為了公子。」 漓珂的聲音很靜,而漓陌深吸了一口氣,過了良久,才再對我開口,語氣已經恢復了漠然:「漓珂說的對,是我的不是。姑娘這幾日就暫且住在邪醫穀吧,我已經讓人快馬去往齊越尋慕容瀲了,相信不日他便會差人前來接你……」 「公子並沒有……」漓珂急道。 而漓陌只是煩亂而冰冷的一抬手,打斷了她,依舊對著我開口道:「公子交代我們要好好照顧你,我不會違背他的意思,但是我沒有辦法在邪醫穀當中日日面對著你,我不確定自己能不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緒,說出本不該說的話,你明白嗎?」 漓珂不做聲了,而漓陌繼續道:「慕容瀲雖然不是你的親弟弟,但我知道你們的感情向來很深,而他現在也有能力護你周全。當然,漓珂依舊會隨你一道去,在邪醫穀內,她的武藝醫術都是出類拔萃,性子也好,所以公子當初才會安排她配在你身邊,但凡姑娘有什麼需要,漓珂會知道怎麼聯絡邪醫穀,邪醫穀上下也必將為了姑娘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我將視線慢慢從手中的薄紙上移開,輕輕搖了搖頭:「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 漓珂卻忽然在我面前跪了下來:「這是漓珂欠公子的診金,請姑娘不要推辭,不然漓珂唯有一死,以報公子深恩。」 我的心驟然劇震,心底明明紛紛擾擾疼得連呼吸都不能,眼睛裡卻乾涸得2並沒有眼淚。 他為我安排好了一切,然後離開,不帶任何人在身邊。 他那樣清絕傲然的人,不會願意讓人看見他脆弱的樣子,即便是死亡,他也不允人打攪。 我想起了他最後一次抱我的時候,懷抱中所縈繞著的淡淡藥香,還有他低低的話語。 他說,不要讓我傷心,所以,你不要傷心。 手心不受控制的緊緊握起,卻在還未完全握牢的時候,忽而想起自己如今握著的是什麼。 突然被燙到一樣急急鬆開,緩緩的將方才那一握留在紙張上的褶皺一點一點仔細展平,然後按在心間,慢慢的回身。 奇遇,我該這樣懷著希望嗎? 如果真的有奇遇,我寧願拿自己的命來換,如果當初他沒有救下我,是不是才是最好的結局? 「姑娘,」漓陌突然開口喚我:「你走之前,能教我彈箏麼?」 我回頭,她的面色依舊漠然,不避不讓的看著我,而漓珂在那一刻垂下眼睫,寂然無聲。 我們在海棠花林中撫箏,其實面對此情此景,我心底的哀意是彈不好的,可是漓陌卻執意要我彈。 她其實也並無心去學,我想,她想要的,其實也只是聽曾經他彈過的那些曲子吧。 那一日,我依舊與她在海棠花林中相對彈箏,其實是我一個人在彈,她與漓珂在一旁默默聽著。 一個青衣侍從前來行禮道:「前往齊越的弟子剛剛回來,慕容瀲此刻正在穀外候著,是否引他進來?」 瀲一把摟過我,那樣用力,微微顫抖,就如同他離開上京的那個夜晚一樣。 從前我沒有能力帶你離開,可是現在,我再也不會讓你受任何傷害。他說。 依舊是劍眉星目,依舊是我記憶中那個風神俊朗的挺拔男兒,可是,卻又分分明明不一樣了,原本明朗率性沒有任何陰暗的磊落眼底,如今已經斂得極沉極穩,更多了許多我看不透的陌生光影在其中。 我在心底長長一歎,曾經的少年意氣,一劍追風,再也,回不去了。 「你曾經說過,這個世間有兩大難事,一是陪太子讀書,一是做公主駙馬,」我看著他的眼睛,一個字一個字的開口問他:「告訴我,為什麼要娶齊越公主,只是為了復仇嗎?」 「是。」他避開了我的視線,聲音裡帶了些許複雜,卻並沒有瞞我:「我需要在最短的時間內變強,而娶齊越公主,無疑是最快最有效的法子。」 他轉過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我:「我說過我會帶你離開,不會讓你等太久的。」 我心底有說不出的難受,或許他也看出來了,於是一笑,試圖以輕鬆說笑的語氣來緩解我心底的鬱結:「可是我怎麼也沒有想到,你竟然躲到邪醫穀來了,那紫荊宮的鳳藻殿裡豈不是在唱空城計了?可真是會故布疑雲,害我還大費周章想要領兵把你搶出來呢。」 我卻並沒有笑,緩緩的搖了搖頭:「瀲,你知道嗎,我只是想要你好好活著,不需要頂天立地,也不需要有多能幹,只要能夠平安喜樂的過完這一生,就足夠了。你走的時候我告訴過你,慕容瀲已經死了,我不願意你被一個死了的身份和責任束縛,我希望你能夠真正按著自己的心意生活……? 我的話沒有再說下去,而他的身子僵住,良久沒有言語。 我們都明白,已經,太遲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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