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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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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請三王妃入宮!」許是見我久久未有動作,那小太監重新細聲細氣的開口催促,雖然仍用了敬語,但話語裡已經隱約可辨幾絲不耐。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忽然聽得南承曜的聲音冷冷傳來:「連主子也敢催促了,可真是李康安教的好奴才!」 那小太監一驚,猛地跪倒南承曜腳邊不住磕頭道:「奴才該死!奴才該死!請殿下恕罪!奴才該死!請殿下恕罪……」 南承曜冷冷看他:「你跪錯人了。」 那小太監也是極為機靈的,立時轉向我磕頭如蒜:「奴才該死,求王妃恕罪!求王妃恕罪……」 我正欲開口,卻聽得南承曜的聲音輕描淡寫的傳來:「都愣著做什麼,還不拖下去。」 立時便有人應著「是」,利索的架住那個小太監往我們的視線外拖去,那小太監被堵住了嘴,連聲音都發不出,只有微弱的嗚咽聲漸漸遠了。 我抬眸去看南承曜,正想開口說些什麼,他卻已經大步走回車前,不容抗拒的握著了我的手腕,看似是扶,力道卻大得幾乎是拽我下車了,暗黑的眼眸深處,沒有一絲可以解讀的情緒。 雙足甫站落在地的那一刻,他鬆開了我的手,聲音低低的響在我的耳邊,那樣輕,只有我們兩個人能聽得到,卻每一個字都沉入我心底:「你最好記得我剛才說的話。」 我跟在南承曜身後,隨著引導太監從承天門入,一路走過嘉德門、太極門、朱明門、兩儀門,最後緩緩步入了皇上居住的定乾宮正門。 在這高牆禁宮之中,傳得最快的便是流言蜚語,承天門前發生的事情不過就在剛才,可是,卻像是已經傳遍了這紫荊宮的每一個角落一樣,亦或者,是因為我太過敏感。 總覺得,這一路行來,所遇宮女太監,對著我們行禮,無不恭敬到小心翼翼。 而他們雖極力避諱卻仍控制不住看向我的眼神裡,亦是包含了太多意味不明的光影在其中。 我垂下羽睫,掩住所育不合時宜的情緒。 進了定乾宮後殿,皇上正神情倦怠的靠在太師椅上,閉著眼,氣色並不甚好。 而慶妃娘娘親自侍奉一旁,一雙羊脂般的玉手正輕輕替他按摩頭部。 我跟在南承曜身後,咬牙對著眼前這個眉目冷硬的老者跪了下去。 他的手不甚在意的揮了揮,示意我們起來。 正是這雙手,沾滿了我至親之人的鮮血,不論是前世,還是今生。 可是,我卻什麼也不能做,一個字都不能說,藏在寬舒衣袖下的雙手,指甲深深的嵌進掌心,那樣的疼。 然而這疼,卻抵不過我心中的萬分之一。 「你帶她來做什麼?」皇上淡淡開口問道。 「聽聞父皇近日頭疾又犯了,兒臣想著她恰好知道一些偏方,之前還有些用處,所以這才帶著她進宮來試試的。」 皇上聞言,眸光微微緩和了下,出口的話卻仍是不冷不熱:「那是過去,現在她再給朕開方子,焉知不會是毒藥。」 「父皇言重了。」南承曜並不回避皇上的視線,帶了點不在意的語氣開口道:「女人麼,既然嫁了人,就像是從娘家潑出來的水一樣,今後種種,自然是相夫教子,以夫為天,哭過了鬧過了也就算了,日子還是得照樣的過。父皇信不過她,難道還信不過兒子嗎?」 皇上深深看他,半晌,才再開口:「你還是要保她?為什麼?」 「她懷了兒臣的骨肉。」 皇上嗤笑了下:「慕容灩不也懷了你大哥的骨肉,他點頭廢太子妃的時候可沒有多少遲疑。曜兒,我一直以為你並不是一個兒女情長的人。況且,我現在只是要廢了她三王妃的名分,她的命自然可以留到生產過後。」 南承曜沒有說話,停了片刻,突然靜靜開口:「父皇,你還記不記得母親?」 皇上面色一變,靜默不語。 而南承曜的聲音略微低沉,再度響起:「兒臣很清楚自小沒有母親照顧是什麼樣的感受,並不想讓我的孩子再經受一次。」 皇上看著他,目光漸漸柔和了下來,那絲柔和當中,又帶了些許愧疚傷痛的複雜情緒,似有所鬆動。 卻不想慶妃娘娘忽而輕輕歎道:「三殿下和王妃倒是情意篤深,只是可惜了慕容一族辜負皇上深恩,做出謀反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日後的小世子或者小郡主,有一個罪臣之後的母親,也不知道……唉……」 南承曜緩緩轉眸看向慶妃,而慶妃娘娘卻並不看他,眸光中帶了一絲決絕和複雜,朱唇微抿。 皇上的眉目重又冷硬了下來,他沉吟片刻,然後對南承曜開口:「待孩子出世之後,你可以將他交由新王妃撫養,杜家那個女兒雖然貌美,但出身到底低微了些,寵著點無妨,但不能太過,朕會再為你挑一門合意的親事的,必然會選擇一個賢良淑德的大家閨秀來承擔小皇孫的養育重責,朕相信,無論是小世子還是小郡主,新王妃都必定會視如己出的。」 「視如己出,『如』,畢竟不是『是』。就連親生孩兒之間,也有親疏遠近之別的。」南承曜的唇角,緩緩帶出一個微涼的弧度:「父皇,你應該比我更清楚的,不是嗎?」 皇上的神情深深震動,良久沒有說話,而目中那絲複雜光影也越發的幽深。 慶妃娘娘柔媚的眼中含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尖銳,不再閃避,直直看向南承曜,一個字一個字的開口問道:「三殿下一直不肯廢妃,今日又將她帶到定乾宮來說了這許多,只是為了孩子嗎?」 「不然娘娘以為是為了什麼?」南承曜淡淡開口,一字一句,不答反問。 慶妃娘娘深吸了一口氣,唇邊維持著一抹倔強的尖銳笑意:「方才承天正門前那一幕,三殿下可真是衝冠一怒為紅顏啊。」 南承曜冷笑了下,目帶冷意與警告的看向慶妃:「我的東西,再不合意,我寧可自己毀了,也容不得旁人來欺侮輕慢,更何況還是個吃了豹子膽的狗奴才!」 慶妃娘娘咬了咬下唇,不說話了。 而南承曜也並不等她反應,重又對著皇上放緩了聲音說道:「父皇,她腹中懷的,是兒臣的第一個孩子,兒臣自然愛惜。只是,這的確不是兒臣不肯廢妃的最主要原因。」 他略微頓了頓,從懷中取出一份奏摺,交給了身側的小太監呈到皇上手中,靜靜開口:「父皇看了就明白了。」 「這是什麼?」皇上一面展開奏摺一面問。 「這是父皇命兒臣代閱的摺子當中的一份,是龍飛將軍秦昭,自鄴城六百里加急送到朝廷的。與北胡一役是什麼樣的情況,兒臣班師之後已經向父皇稟報得很清楚了,只是當時因為慕容清是兒臣妃妾,很多功勞不便多說。但她在鄴城置生死與度外,巾幗不讓鬚眉,為我南朝立下大功是真,她在漠北極得民心也是真,父皇可以看看摺子後面附上的漠北邊關萬民請願書,驟然廢妃恐失民心。按秦昭在摺子當中描述的情形來看,造成變亂也不是不可能的。」 皇上一頁一頁翻看著奏摺,以及其後所附的請願書,面色陰晴不定:「類似的摺子還有多少?」 「不多,但也是有的。就像是南疆那邊也有摺子上來替慕容瀲請命一樣。」南承曜狀似略微思索了下才再開口。 皇上「啪」的一聲將手中的奏摺砸到地上,冷笑道:「還果然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那慕容瀲都有膽子帶兵攻到上京了,若非他手下的那員副將良心發現稟告了朝廷,還不知道會怎麼樣呢!到現在,還要朕饒了他們嗎?」 我沒能忍住,正欲開口,南承曜的聲音卻搶先一步急急響起:「父皇息怒!慕容家氣數已盡,而我南朝卻是天命所歸,這一點,慕容瀲想必也是知道的,否則不會只帶三兩個親隨就回上京的。兒臣以為,就像是當日慕容清告訴兒臣的那樣,他還沒這個膽子謀反,也謀不出什麼名堂!」 他一面說著,一面轉頭看我,眸中的森冷強硬,似是在提醒我他之前說過的話一樣。 「是嗎?」皇上淡淡看向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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