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猶記驚鴻照影 | 上頁 下頁 |
七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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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這樣,秦安,你親自護送王妃回相府,凡事當心。」 我所坐的金絲鸞鳳轎,不一會,便穩穩當當的停在了相府正門前,疏影方扶我下轎,原本在堂前忙碌的下人們便都歡歡喜喜的上前來向我請安,小丫鬟們一面笑著,一面就要進府通報.而王總管亦是笑呵呵對我開口道:「今兒個可真是好日子,夫人方念叼著什麼時候過三王府去看看清小姐,小姐就來了。」 我的唇邊,不禁彎出了一抹慍暖笑意,忽然就心念一轉,出聲叫住正要去通傳的小丫鬟:「你們等等,我自己進去。」 小丫鬟們都不由得一怔,而王總管笑道:「清小姐怎麼吩咐你們就怎麼辦,還不明白呀,小姐想給夫人一個驚喜呢!」 一面說著,一面親自引我進門,又吩咐了丫鬟將秦安引至偏廳休息。 我們一路來到母親住的主院落外,恰好見得碧芷出來,她正欲開口向我請安,我連忙做了個噤的手勢止住了她,也不顧她的疑惑,徑直輕輕巧巧的笑著,往母親的屋子走去。 「我說了我不會再見她,讓她不必再來,若是她不肯聽,你也不必再向我通報,直接讓她回去!」 一推開門,還沒來得及出聲說些什麼,便見母親背對著我坐在案前,聲音裡有著掩藏不住的心煩意亂. 「這是怎麼了,誰惹得母親這麼不開心?」 雖是笑著輕問,但我心裡還是有些微微的疑惑,記憶中母親總是篤定從容的,鮮少會有這樣浮躁的情緒外現。 母親顯然沒想到會是我進來,明顯的吃了一驚,飛快的起身回頭,強自壓了壓情緒,才上前來握著我的手笑道:「清兒.你怎麼來了,外面的人也不知道都幹嘛去,怎麼都沒人來告訴我。」 「是我不要她們說的,想要給你一個驚喜,」我看著母親唇邊那仍是帶了絲勉強的笑意,不由得有些擔心:「到底出什麼事了,讓母親這麼心煩。」 「沒什麼事,不過是下人們不懂事怪煩的。」她拍拍我的手,然後起身從案前倒了杯茶水親自端過來,面上重又一派溫寧氣定,再也找不出任何一絲煩躁的痕跡:「這是碧芷方才送來的,冷熱剛剛好,你喝瞭解解渴。」 我自然明白母親並不願意多說,雖然仍有些不放心,但也不想去勉強她,於是微笑著捧過她手中的杯子,沒有再多問什麼。 倒是母親,握著我的手上上下下的打量我,然後開始從每日飲食到作息時間,事無巨細,一一過問。 我不知道是不是懷了身孕就特別容易敏感,還是因為自己方才先入為主的撞見所以多心了,我總覺得母親;雖然樣樣細細問來,眼神裡卻總有些心不在焉和欲言又止,似乎是真正想問的話,其實並不是這些。 我略微想了下,料著她想問的或許是大夫的事情,不願意她為難,於是淺淺笑著主動將話題引了過去:「母親給我安排的黃大夫醫術很好呢,人也忠厚實在,等孩子平安出世後,女兒一定要重重的謝謝他。」 母親的眼神變了變,終是握著我的手開口道:「清兒,其實我很早以前就想問你了,又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害怕說錯話,平白惹得你傷心,可是如今既然你提,我也索性問個清楚好安心——宮裡不是有旨意讓御醫定時到王府替你請脈安胎的嗎,即便你信不過他們.又為什麼是讓我和你父親來安排大夫,而不去找三殿下呢?」 即便我早就已猜到了母親遲早會有這一問的,聞言,唇邊的笑意還是不由得僵了僵,不願意父母太操心.也明白什麼都不說反而會讓他們更擔心,於是避重就輕的擇言道:「宮裡的太醫雖好,但多個人看顧總是沒壞處的,女兒頭一次有孕,什麼也不懂,所以難免緊張了些,而三殿下政務繁忙,我不想連這點小事也要讓他操心。」 「小事,這怎麼是小事?他是孩子的父親,那是他的骨血,再怎麼樣的操心都不過分!」母親搖頭,看著我的眼神中,憫柔傷痛之色也越來越甚,良久,終是握著我的手長長一歎:「傻孩子,你不用再瞞我了,你受的委屈我和你父親都看在眼裡,你不會知道我們有多心疼!」 我僵著笑,並不知道該怎麼去回答,而母親看著我,怔怔落下淚來:「那杜如吟是什麼下賤身份,可不知道三殿下為什麼偏偏就如同鬼迷心竅一般,放著你這麼溫婉賢淑的妻子不愛,倒是將她捧上了天去……現在可好,整個上京,甚至整個南朝,有多少人在看著我們慕容家的笑話。」 我垂下羽睫,輕道:「是女兒不孝,讓父母親擔心了……」 「這怎麼會是你的錯?」母親驟然打斷了我的話,語帶憐意的對我開口道:「這場婚姻,原本就不是你願意的,是我和你父親對不起你,其實我們一直都在想,該怎麼樣才能補償你,又到底該不該,明明知道你過得這樣辛苦這樣委屈,還放任不管,任由這錯誤繼續。」 「母親怎麼這樣說,女兒既然已經嫁入天家,自然很清楚自己將要走的路,女兒只願能護得我慕容一家家業繁衍.族人安寧,也就心滿意足了。」 我聽到自己的聲音輕輕響起,如同響在遙遠的彼端一樣。 怎麼會不知道,母親為什麼會在這個時間,和我提起這樣的話語,其中暗含的深意,我不是不明白。 只是,只是,仍然不願意相信,所以才會,才會問出口來確認。 母親並沒有察覺我的異樣,只是拿絹子抹了抹眼角的淚:「你一直都是那麼懂事的孩子,只是,身為女子,我們都有太多的力不從心,就像是,你雖然是三殿下的王妃,卻並不能阻止三王府與東宮的矛盾越來越鬧得不可開交——-灩兒再過一、兩個月就要臨盆了,又不比你心性堅韌,我去太子府看過她,她現在整日都擔驚受怕情緒不穩,我真擔心萬一出了什麼事可該怎麼辦啊?」 「母親是要我去勸三殿下安于人臣嗎?」 母親大概沒有想到我會有此一問,一怔之後,卻仍是搖頭長長一歎道:「即便你肯勸,三殿下只怕也不會肯聽。」 「那母親希望我怎麼做呢?」依舊是極輕極輕的語氣。 母親看我半晌,眼眸深處藏了太多我看不懂也無心無力再去分辯的複雜情緒,她一一字一句含淚開口:「清兒,其實不用我說,你也已經明白了,是不是?」 母親說,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 母親說,東宮與三王府的爭鬥勢必不能兩全。 母親說,身為慕容家的女兒,就註定要為家族繁衍犧牲自己,顧全大局。 她還說了很多,很多,整整一個午後的時間。 她眼中的淚,和我心底的空茫,黯淡了窗外一樹碧意。 其實後來回想起來,很多話我都不記得了,只記得自己輕而堅持的搖頭,只記得母親眼中掩藏不住的失望神色。 後來,縱然她親自挽了我的手送我出府,言談殷殷,細細叮囑,又說了許多寬慰的話語,讓我不要多想,好好養胎。或許事情並沒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可是我心裡卻很清楚,一切,已經不同了。 不是沒有試圖說服我自己,可是母親眼底的那抹失望太濃,藏都藏不住,所以,我連自欺都不可以。 在東宮與三王府的這場政治鬥爭中,我的家族.已經選擇了放棄我。 一個失寵的王妃,自然是沒有一個恩眷有加的太子妃更有希望成為皇后,也自然沒有辦法為家族帶來更大的利益。 既然無法兩全,便只能割捨,趨利避害本是人之常情。 我相信若是今日我與灩兒易地而處,父母親的選擇傾斜,極有可能便是南承曜,慕容一族家業的繁衍,原就是比什麼都要重要。 我明白的,一早就知道,可是為什麼,心還是會疼,那樣疼。 或許我應該聽從母親的話,找出她所說的南承曜手中那份預謀廢嫡的密函與名單,這樣,才是一個慕容家女兒應該做的,護得家人安寧,不也正是我同意這門親事的初衷。 可是,我做不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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