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猶記驚鴻照影 | 上頁 下頁
六二


  皇上或許沒有想到她會這樣,一怔之後,看向慶妃娘娘的眼神已經帶上了愛憐與柔和,他隔了案幾伸手握了握慶貴妃的手,「你不用怕,朕還沒那麼容易死!」語畢,眉目間的冷硬戾色越來越甚,語帶森寒的開口道,「朕讓他籌辦慶功宴,他倒是籌辦到朕的御用香茗裡來了,就那麼急不可耐的想要『翱翔沖九天』?」滿座寂然,沒有人敢說話,連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我低眉斂目,明白在皇上心中,即便沒有之前的題字事件,他對太子的猜疑不滿也已經是不可能再消除的了。

  本來,謀害皇子就已經是罪不可赦,更何況,在天子心裡,他想謀害的那個,並不是南承曜,而是皇上本人。我與南承曜同席,飲食用度皆無二致,現如今,南承曜身中劇毒,而我安然無恙,於是所有的疑點,都避無可避的落到了那唯一的例外上面——本該是皇上享用,卻因為忌口而賞賜給南承曜的御用香茗——「珠蘭大方」。

  鴉雀無聲的毓安廳內,只聽得天子語帶冷怒的重新開口道,「你們還愣著幹什麼,還不快去太子府把那個逆子給我即刻綁來!」

  一旁侍立著的領侍衛內大臣黃恭聞言色變,驟然一跪,開口道,「陛下三思啊!」黃恭是朝廷一品要員,掌管統率侍衛親軍,護衛聖上安全,地位頗為尊崇,見他跪下,毓安廳內其餘奉詔入宮的官員也跟著跪下,「請皇上三思!」

  皇上怒極反笑,「好啊,你們一個個,都要搞旨了是不是?」

  黃恭剛直應道,「微臣不敢!只是此事關係非同尋常,還請皇上給微臣一點時間去調查清楚,以免……」

  「冤枉?你知道太醫是怎麼說的嗎?那是黑葉觀音蓮!」皇上怒極打斷了黃恭的話,「若非曜兒自小習武,身子骨強於常駐機構人,所以才能僥倖不死,你以為,如果用到朕身上,你如今還能見到朕嗎?!」

  「皇上息怒!微臣只是以為,既然是太子籌備的慶功宴,那麼他又怎麼會做這種引火燒身的事情?他明明知道,一旦出事,他的嫌疑就是最大的啊!」

  「嫌疑?」皇上冷笑,「朕還沒死,你們就已經一個個向著他了,若是朕真的喝了那杯『珠蘭大方』他就是名正言順的新帝,你們忙著巴結都還來不及,又有誰會在意這莫須有的嫌疑?!」

  「皇上!微臣誓死效忠皇上,絕無二心!請皇上明鑒!只是太子素來寬厚仁慈,滿朝皆知,今日之事,或是有人蓄意誣陷也不可知,就這樣以一個莫須有的罪名處置了太子,微臣只擔心朝廷中有人不服,傳到民間,也會有損皇上的天威啊。若是皇上定要拿下太子,微臣這就領兵出門絕無二話!只是,微臣懇請皇上三思啊!」

  黃恭此言一出,跪地的其餘官員立刻附和道,「請皇上三思!」

  皇上的目光冷冷的巡過他們每一個人,殺機一閃而逝,只是跪地的眾人無一例外的伏地,面容低垂,所以,並沒有看見。停了半晌,皇上才再開口,聲音已經恢復平靜,「都起來吧。」

  黃恭等人將信將疑的抬頭,有些遲疑的問道,「那太子殿下如何處置?」

  皇上嘲諷的笑了一笑,「你們那麼多人都力保他,朝廷當中站在他那邊的人肯定更多,朕要真辦了他,不就成了昏君了?」

  那一眾跪地的大臣惶恐的開口道,「微臣不敢!」

  皇上漫不經心的笑了一笑,「說了讓你們起來,還跪著做什麼?」

  那些臣子們略帶遲疑的起身,尚未站定,已經聽得皇上的聲音重新響在這靜悄悄的毓安廳內,淡淡帶笑,「傳旨,禦膳房所有參與昨日慶功宴的太監宮女,全部杖斃,一個不留。」

  一場風波,看似就這樣平息下去。

  太子作為清和殿功宴的主籌劃人。以「瀆職」、「監管不力」和「有負聖恩」的罪名,於東宮禁足一個月,罰半年俸祿。

  而禦膳房那日當值的幾百太監宮女,卻因為皇上的一聲令下,全部杖斃。

  這並不是紫荊宮中的第一起冤案,也不會是最後一起。

  我垂下羽睫,很好的掩藏住眸中所有不合時宜的情緒。

  「鬧騰了這麼久,朕也乏了,今日早朝就取消了,你們也下去吧。」

  皇上神色疲憊的揮了揮手,毓順廳內的一眾大臣便悄無聲息的恭身退了出去,方才替我把脈的孟太醫籍著退下的動作,飛快的看把我一眼,顯現出些許欲言又止的神情,然而,在毓順廳冷凝陰沉的氣氛中,終是明哲保身的暫時默下了聲音,退出毓順廳,往南承曜在的東暖閣行去。

  我雖有些疑惑,但隨即想起了淳逾意之前幫我把脈時所流露出的對「畫鬢如霜」的興奮與癡迷,或許這位孟太醫同樣看出了一二也說不定,而我此時此刻,實在是無心去探究他的心思。

  「剛才的事情,三王妃是怎麼看的?」待到黃恭等人告退離開了毓順廳,皇上的聲音重又淡淡響起,面上神情雖然看似漫不經心,但一雙厲眼,卻牢牢巡過我的面容,不遺漏一分一毫。

  我心內一歎,明白皇上縱然盛怒,但方才黃恭等人的話他也不是全然沒有聽進去的。

  如若下毒事件真的是太子所為,那麼包藏逆心,又加上了結黨營私之嫌,皇上是無論如何不會放過他的,即便如今礙於形勢緩下了,但心裡的刺,卻是一直橫亙不去,只需要最輕微的風吹過,就能蔓延成致命的荊棘。

  但如果,太子真是無辜,而有人存心陷害的話,太子之後,運載眷最濃的三皇子,自然嫌疑也就最大。

  我暗暗深吸了一口氣,力持平靜卻帶著明顯顫抖的向皇上僵硬的牽扯唇角:「兒臣,兒臣以為,兒臣以為……」

  並不連貫卻仍勉強出口的語句,就如同惶恐到了極致卻仍勉力強撐著一樣,只是,這強撐終於如緊繃的弦一樣「啪」的一聲斷掉,我也如同斷線的風箏一般渾身癱軟的跪坐在了地上,淚水滴滴如雨。

  「父皇……殿下他到底出什麼事了……父皇……兒臣能不能……能不能去看看他……」

  在我克制不住顫抖恐懼的啜泣聲中,我看見皇上原本冷硬的眉目之間,慢慢的緩和了下來。

  我知道,他原來或許也不相信南承曜會不惜用自己的性命來布這個局,卻總是不可避免的存著一分懷疑猜忌,現如今,見我這樣,只怕這疑惑,也慢慢消減了。

  只是,我垂下眼眸,明白不管是否出自本心,我都已經成了催生荊棘的第一陣風。

  「小姐,小姐你沒事吧?」疏影慌忙過來扶我。

  而皇上目光一巡,立刻便有宮女上前將我扶起,聖上的聲音裡帶上了幾分柔和:「你不用太擔心,曜兒是龍子之尊,又有太醫院一眾國手看顧著,不會有事情的,他如今就憩在東暖閣,這就讓他們帶你去看看他吧。」

  我依舊不住流淚,軟弱無力的開口道:「謝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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