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猶記驚鴻照影 | 上頁 下頁
一五


  傾天居是南承曜所住之地,自嫁入王府後,我來過的次數屈指可數。秦安見到我們,已顧不得行禮,徑直就把我往南承曜的寢殿引。傾天居的四周的守衛並不多,但井然有序。那些人中,有些我認得,是王府侍衛,但大多數,卻是我不認得的。

  南承曜閉目躺在寢殿正中的沉香木榻上,逐雨正抬了熱水在一旁為他做最基本的護理。

  我們進來的時候,腳步極輕,可他還是察覺到了,靜靜睜開了眼。他暗黑的眼眸清明銳利,唇邊依舊是帶了些許笑意,若非他的面色過於蒼白,根本看不出他身上還帶著傷。

  他看見我,眸光似是一暗,然而片刻之後,卻依舊只是懶洋洋地笑道:「折纖腰以微步,呈皓腕於輕紗。我倒有些感謝這次的傷了,不然怎麼見得到王妃清水出芙蓉的樣子,只可惜空有佳人良宵,我卻無福消受,當真可惜。」

  我不理會他的調笑,只是徑直走上前去察看傷口。他腰間的衣服已經被血浸透,我細細看去,終是舒了一口氣,那傷看似兇險,但卻未傷及要害,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雖是這樣,我手上的動作卻絲毫不敢耽擱。眼前這人,是當朝最得聖寵的三殿下,容不得半點兒閃失。況且,他腰間一直不斷湧出的血,也讓我的心微微一顫。

  尋雲與逐雨一直按著我的吩咐,端水研藥。

  我能感覺到他的視線,一直在淡淡地注視著我,卻無心理會。我只是安靜而細緻地處理著他的傷口,似最專業的大夫。

  他的傷雖未至要害所在,卻是在腰腹間最脆弱之地,越是這樣的傷,就會越痛,就如同鈍刀子割肉一般的道理,因此,他傷口的血才會那麼難以止住。而他如今所承受的疼痛,甚至超過了那些致命的傷千百倍,是常人所難以想像的。

  雖然我早知道他絕非簡單角色,可是如今,卻還是不得不暗自欽佩。原本我是要為他研製麻藥的,他卻只淡淡開口,不用,這點兒疼算不得什麼,我沒時間可浪費。

  我尚猶豫,他唇邊已經勾起戲謔的弧度,微微笑道:「王妃該不是心疼我吧?」

  情知再說無益,於是我徑直開始動手,雖然已經盡可能地放輕了力度,卻是沒有辦法不去牽動傷口減少他的疼痛。有好幾次,我都忍不住停下動作,抬眼看他。他一直睜著眼,清冷銳利、弧形優美的唇邊亦是帶著天高雲淡的微微笑意,只有蒼白的面色和大滴大滴落下的汗,彰示了他正在承受的痛苦。

  不知道過了多久,門外進來一人,且在秦安的耳際低語。秦安面色不變,走上前來行禮道:「殿下,秦安先行告退,不會有人進得了這傾天居的。」

  「你未必攔得住他,現在我們還犯不上跟他正面衝突,儘量拖延時間就行了。」

  秦安應了聲「是」,忽而對我行了個跪地的大禮,「無論外面發生什麼事情,還請王妃以殿下為重,不要停止療傷。」

  我無法分心理會他,只匆匆對他點頭,表示我明白。

  秦安見了,轉身出了寢殿,而南承曜重新對我笑了一笑,「王妃,恐怕要勞煩你快些,我並不想把你牽扯進來。」

  第十回 齊心鬥太子

  我無心去理會外面發生了什麼,只是傾盡平生所能,止血、上藥、包紮、每一個細節都一絲不苟。

  待到一切終於告一段落,我終於確定他的傷再無大礙的時候,
心下一松,隨意地舉袖拭去了額間細細的汗珠,只覺得心上的一塊大石終於落地,整個人都放鬆下來,倦意也不由得隨之襲來。

  然後,就在那一刻,我忽然意識到,在這之前,我自己似乎並沒有察覺到他的傷曾讓我如此在意,曾那麼沉地壓在我的心上。我微微打了個寒戰,不願亦或是不敢再想下去,卻是止不住地覺得有些害怕。到底在怕些什麼,我自己也分辨不清,但這樣的感覺,卻是我所無法抑制的。

  「王妃累了吧,先讓尋雲送你回去。」南承曜的聲音自夜色中淡淡響起,似帶了些暗沉的情緒,卻終究是歸於靜默。

  我強迫自己斂回心神,看著他包紮好了的傷輕聲道:「殿下的傷已無大礙,只需休息靜養,假以時日便能康復,不會落下任何病根。清兒就不打攪殿下休息了,先行告退,明日再來為殿下換藥。」

  他為什麼會受傷?是什麼人傷的?為什麼不宣宮中太醫而找上我?,這些問題,我並非不想知道,但卻明白,至少現在,還不是該問的時候。

  於是我一句話也不多說,就要隨尋雲出門,卻聽得門外有個溫和中略帶強硬的聲音響起,「既然有人眼看著刺客進了三王府,且府內處處都已搜查過,並未發現刺客的蹤影。如今只剩下這傾天居,秦總管何苦一直多加阻撓,莫不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隱情吧?」

  我一怔,萬萬沒有想到,那聲音的主人竟然是當朝太子南承冕。

  之前一直凝神于南承曜的傷勢,我幾乎都忘了外面的紛爭,抬眼看向窗外,燈火如晝,人影攢動,看來已經是到了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了。

  尋雲和逐雨面色一變,立刻動手收拾水盆藥箱,還有那些染血的衣裳和被褥。兩人動作極為利落,不一會兒,整個房間便乾淨整潔得如同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一樣。

  只是,即便是一陣風過,也總會帶起些「漣漪」,我微微地蹙起了眉。

  南承曜倒是面色波瀾不驚,依舊淡淡地吩咐尋雲道:「送王妃從後門走,然後你留在那裡,直到這事了了。」

  尋雲並不情願,卻仍然沉默著應了,走到我身邊做了個請的手勢。

  我沉吟片刻,開口問道:「有酒嗎?」

  尋雲一愣,許是根本沒有料到我會這樣問。我也無心解釋,只是一面思索著一面開口道:「如果有的話,勞煩姑娘替我拿來,越多越好,最好是殿下平日裡常喝的。」

  尋雲依舊百思不得其解,南承曜的眼中卻慢慢帶上了些許激賞的神色,他微一頷首,示意尋雲照我的吩咐去做。尋雲得了他的授意,不一會兒便把酒端了上來,上好的域魄酒,冷香逼人。

  不由得在想南承曜當真是懂得犒賞自己,瀲費盡心思才幫我尋得一壇,他卻存了這麼多,可是現如今,卻只能白白浪費了。我心內惋惜,手上的動作卻是毫不遲疑,將這千金難求的域魄酒緩緩灑於地上、榻上、椅墊上……

  一室的清冽酒香,取代了原本彌漫在房中的藥味與血腥味,我微微一笑,如此才算是天衣無縫。

  剛欲開口說些什麼,便聽得門外秦安極力阻撓的聲音已經是越來越高,他在給我們警示,也昭示著,門外的人快要失去耐性。

  「太子殿下,奴才方才已經說了,屋內並無刺客,而三殿下也已經就寢了,他的脾氣您是知道的,要是擾了他,奴才可擔當不起……」

  「若是三弟怪罪下來,自有我擔當;若是放走了刺客,父皇追究下來,那才是沒有人可擔當得起。」
南承冕的聲音裡帶著不容置疑的強硬,「侯郢,你帶人把這園子圍住,絕不可放刺客逃脫,封荻,你這就隨我進去,務必確保我三弟無恙。」

  「太子殿下……」秦安仍在奮力阻撓,卻已是強弩之末,錯雜的腳步聲正漸漸往寢殿而來。

  南承曜面色未變,只是對著我微笑,「我本來不想把你牽扯進來的,可現在看來,你即便是想走也來不及了。王妃,夜來風涼,不如先到榻上歇一宿如何?」

  尋雲、逐雨相互對視一眼,不待南承曜吩咐,已經飛快地熄了燈燭,退出寢殿內間,且帶上了門。

  我淺淡而笑,「殿下不是說過,既然嫁入了三王府,又怎敢再想著置身事外。無論禍福,清兒自當與殿下共同進退。」

  他不語,只是看我。

  外殿門外逐雨的聲音恰好響起,「秦總管,這是怎麼回事啊,殿下可剛睡下沒多久,你帶那麼多人進來,要是惹殿下生氣,我可擔不起這個罪名。」

  秦安自是與她配合,儘量為我們爭取時間,我心一橫,將杯中域魄酒一飲而盡,然後將酒壺中剩餘的汁液傾倒在自己的衣裙上,一閉眼,將腰間的雪色軟煙羅一抽,身上那件素白軟紗便旖旎滑落。

  我雙頰發熱,卻根本沒有時間忸怩,迅速側躺在榻間他留出的空位上,拉過薄被蓋住自己僅著月白色褻衣的身子,一動也不敢動彈。心內不斷地告訴自己,他是我的夫君,沒什麼可害羞的。

  耳畔,似是有他低低的笑,然後一雙修長的手臂,隔著錦被,輕輕摟住了我。

  我方躺好不過幾秒,便聽得殿門一響,南承冕已經推門進到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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