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猶記驚鴻照影 | 上頁 下頁


  說話的,是一個慵懶帶笑的嗓音,含著漫不經心的冷,以及讓人暈眩的魔性,低低沉沉地在空氣中縈繞不絕,一字一句,攝人心魄。

  那女子嬌嗔地埋怨道:「你待我若能有我待你的半分好,我又豈會這樣任性?又不是不懂事,難道還不能體諒你的難處嗎?」

  那男子的聲音依舊懶洋洋的,「若真懂事,便回去吧,一會兒他醒來,見不到你可該怎麼辦。」雖是問話,卻並無半分擔心在其中。

  而那女子的聲音則有恃無恐,「我在湯裡下了藥,不到天明他是不會醒的。別對我這麼冷淡,人家沒有一刻不想著你,偏你又不肯常進宮……」

  女子的話音未了,便已融入黑夜。

  我想起身離開,並無意撞見他人的秘密,這麼驚人的故事,知道得越少也就越安全。

  我所生活的環境和所見所聞,早已讓我習得一套明哲保身的方法。此時此刻,趁那對男女纏綿而無暇他顧之際,或許,我可以順利離開。

  輕巧地起身,還未邁出一步,忽左肩一麻,便再也不能動彈,一粒小石子破空而來,正好擊中了我的穴道。

  那男子低沉魅惑的嗓音適時地再度響起,「現在可以回去了?」

  那女子顯然還未從方才的激吻中回過神來,半晌無語。而那男子本也無意征得她的同意,瀟灑地自懷中取出一支玉笛,逕自吹了起來。

  一曲未絕,只見一個黑衣男子,攜滿身冷厲的肅殺之氣而來,恭謹地立在一旁,並不言語。

  「月毀,送她回去。順便,取回該得手的東西。」伴著他淡淡的吩咐,疾風起,再停,想是該走的人已然離開。

  漸行漸近的腳步聲,緩慢卻精准地向我所在的方向移來,我立刻明白:肩上的穴道必為他所點。

  月色下,那男子緩步走到我的身前,俊美的面容上帶著一抹笑,眸中之光,卻冷如寒星。渾然天成的貴氣無需刻意昭彰,雍容中再帶上三分的漫不經心,更使得他平添了一股邪魅氣息。

  立刻,我就確認了他的身份。他乃當朝三皇子南承曜,我未曾謀面的夫婿。

  從未想過,初次見面,竟然會是此情此景。

  我看著他一步一步地走近,不得不承認,他有張俊逸過分的臉孔,眉眼間的線條似是冷月的光芒,而唇邊的微微笑意卻永遠是那麼地漫不經心,仿佛天地之間,再沒有值得他在意的人和事。但身上的那種風神氣度,卻只需一眼,便足以讓人永生難忘。

  這人,有著一雙越是微笑就越是冷漠的眼睛。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白日裡,自母親口中聽到那一段往事的緣故,我的心底,難以察覺地驀然一痛。

  「聽了這麼久也該夠了。」我注意到了他唇邊的笑意,在對上我的視線的一瞬,微微凝了一下,隨即又呈現出了那種無關緊要的弧度,低沉磁性的嗓音再度慵懶地響起,「我可以問問你聽到了多少嗎?」

  「全部。」

  我的身體不能動彈,眸光卻沒有閃躲他冷冽的視線,一字一句,淡淡開口道:「聽到你與宮中妃嬪交往過甚,聽到有人在當今聖上的禦膳中下藥。」

  他幽黑的眼底深不可測,似是微微震動,又像是有訝異和殺機一閃而逝。

  隔了很久,他才再開口,聲音依舊是懶洋洋的,卻帶著些笑意,「很坦白,也很有勇氣。」

  我垂眸,淺淡一笑,無奈地開口,「我說我什麼都沒聽到你信嗎?我說我什麼都沒聽懂你又信否?是我先到這裡的,況且我想要避開,是你沒給我這個機會。」

  南承曜唇邊的笑,意興盎然,然而那笑意,卻遠未到達眼底。他笑著開口道:「真是有趣。只不過有些事情,知道了就是知道了,不管是怎麼樣知道的。」

  他一拂手,解開了我的穴道,聲音淡淡地散在風中,「只是可惜了這麼美的一雙眼睛。」語音未落,手中不知何時多出的長劍,已經直指我的眉心。

  他的動作太快,我根本來不及有任何反應。最初那無可避免的慌亂過後,我迅速看了一眼他持劍的姿勢,心下一冷,已經知道絕無半分勝算。於是索性放棄了逃脫的心思,整個人反倒漸漸鎮定了下來。

  他饒有興味地看著我,臉上帶出幾分懶洋洋的惋惜之色,「如此聰明的妙人兒,可惜留不得,否則我日後必當多了許多樂趣。」

  我尚未來得及開口,便聽得不遠處傳來疏影的聲音,「小姐,小姐,你在哪兒呢?」

  南承曜眸光一沉,已淡淡開口道:「慕容清?」

  明是問話,可他面上的神情是那麼地淡定,根本無需我來作答。

  我微一沉吟,直視著他沒有溫度的眼,溫婉地福了一福道:「是,清兒見過殿下。」

  果不出我所料,他的眸光倏然轉冷,唇邊笑意卻依然還在。開口之下,嗓音仍舊是一貫的漫不經心,「哦?你還知道我的身份?」

  「聽聞殿下吹得一口好笛,清兒今日有幸一聞。」

  「然後呢?我不認為單憑笛聲你就可以這般篤定。」

  眼看疏影的身影越來越近,我心內微急,也顧不得其他,深深吸氣,一字一句開口道:「能隨意出入紫荊宮,並與宮中妃嬪交情匪淺的人,敢在三王府中行駭俗舉止的人,只怕唯有殿下本人了。殿下,清兒無意冒犯,願憑殿下處罰。只是清兒的婢女無辜,還請殿下高抬貴手,這原本與她無關。」

  我自然是不想死的,然而卻也很清楚自己目前的處境。

  眼前的這人,可以親自逼死自己傾心所愛的人,明明是世人眼中聖上最為疼愛的皇子,可是,他卻暗中與父皇的妃嬪有私,甚至在禦膳中下藥。那麼試問,在這天下間,還有什麼事是他做不出來的?

  我選擇將一切說得毫無保留,無非是為了表明自己對眼前局勢已經看透,讓他相信,我不會笨到洩露他的秘密,自尋死路。

  這是一場賭局,賭的是他作為王者的驕傲和自信,賭注卻是我和疏影的性命。儘管明知勝算不大,然而,這卻是我唯一的機會。

  南承曜長劍未曾離手,唇邊笑容卻在轉深,正欲開口,一聲尖叫,伴隨著一抹纖細的藍影,直直地沖了過來。

  疏影手中的燈籠落地,她緊張地抱住我,看著南承曜問:「你是什麼人?你不知道這裡是三王府嗎?你再不走,我就要叫人了!」

  我心內微歎,到底還是把她牽扯進來了,不動聲色地將她護到身後,微微笑著,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來平和安寧,「疏影,不得無禮,這是三殿下,還不快快行禮。」

  疏影顯然是大吃了一驚,身子抖得不成樣子,卻仍是再度堅持著對南承曜開了口,「殿下,你不,不可以傷害我家小姐。她,她是慕容丞相的千金,傷了她,你怎麼跟丞相交代?」

  「哦?她的顧慮也有道理,你說呢?」依舊是懶洋洋地笑著,南承曜直視我的眼睛問道。

  我淡淡一笑,「清兒福薄,剛至王府便染上惡疾,一病不起。殿下多方醫治,卻仍然回天乏術。或者,在一群夜襲王府的刺客劍下,清兒不幸成了亡魂。再或者,這楓林之中隨便一隻白虎也能傷人……這樣的理由太多了。父親知道殿下並沒有動機殺害他的女兒,況且事發之時,殿下仍在宮中侍奉皇上。父親縱有懷疑,也絕不會貿然行事。而殿下對清兒的風光大葬也將給足慕容家面子。」

  「小姐!」疏影又驚又怕,顯然沒有想到我會說出這樣一番話。

  而我卻無法分心來寬慰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南承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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