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猶記驚鴻照影 | 上頁 下頁


  疏影的臉上仍有不忿之色,卻還是照我說的去做了,門外的人縱然察覺到她的神情有異,也只會當她是對昨夜之事耿耿於懷呢,絕不會有人計較和懷疑的。

  換上暗紅牡丹的綾紗錦,腰際系上白玉飛燕佩,鬢間九鳳金步搖。這麼喜慶華貴的裝扮,原非我所喜,然而在這樣的場合,卻是再合適不過的。

  總管秦安是個面容慈善的老者,卻有著洞悉世事的一雙眼,此刻,他正帶了府中眾人一一與我見禮。

  我特別留意了一下那個喚作尋雲的婢女,眉目沉靜,舒婉得體,而逐雨,也人如其聲,嬌俏動人。果不出我所料,這二人皆是南承曜的貼身丫鬟,自小服侍,情分深厚,地位也絕非一般人所能比。

  「王妃,按例,今日原該入宮面聖奉茶請安的,可如今皇上龍體欠安,宮中降下旨意,一切禮節後延。三殿下如今也正在宮中早晚侍奉,脫身不得,且傳話回來讓王妃寬心,命老奴帶王妃四處走走,也好早日熟悉王府的情況。」漫長的見禮結束後,秦安方躬身上前向我平和開口。

  我微笑點頭,「有勞秦總管。」

  與他一道步出主廳,漫步在三王府如畫的景色中,雕欄玉砌,水榭歌台,入眼處處,莫不精雕細琢、美輪美奐,讓人疑似仙境。這一切,縱比皇宮亦不遜色。

  忽然,想起了待字閨中時聽到的坊間傳聞,這位三皇子性喜精巧,所用所出,每一件,莫不要天下間最好的,絲毫不忌憚世人的眼光。這往往也成了他的政敵攻擊他的武器。

  瀲曾不屑地說過,越是無能的人,越會尋這些細枝末節,還自以為是利器。

  更何況,他們所攻擊的,還是當今備受聖寵的南承曜。

  面對這些紛紛擾擾,他依舊故我。仿佛他所在意的,不過是絲竹佳釀、霓裳羽衣而已。

  只不過,這位三殿下,也絕非無才之人。朝堂之上,但凡聖命,再棘手的難題,他也總能辦得妥帖,且帶一臉散淡的笑意,讓人挑不出半分不是。

  「王妃,前方是」楓林晚「,平日殿下常獨處於此,並不喜旁人打攪。」秦安平穩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我抬眼看去,密密的一片楓林赫然在目。

  相較於府中種種的繁華雅致,這片楓林卻是極為清幽寧靜,頗有遺世獨立的味道。

  我細細品味秦安的話語,那是帶著敬意和淡淡的告誡之言。

  我身為王妃,與他是主僕有別,他自然不會直接開口,告知我不得入內,可依他的意思,這片楓林,只怕府中是沒有幾個人能隨便出入的。

  我對秦安溫婉地一笑,「多謝秦總管,我與疏影定會多加小心。」

  他並沒有多說什麼,眉目間依然一片平和,引我往下一處走去。

  一路走去,方才知道外人口中讚歎不已的三王府,確實擔得起恢弘精巧之名,大半天的時間,不過才走了幾處主要院落。

  秦安停步看我,道:「走了這大半日,想必王妃也該乏了,府中甚大,也不急於一時走完,不如老奴先送王妃回歸墨閣休息。」

  歸墨閣是府中最為精巧華貴的院落,也是我今後生活的地方。與南承曜所住的傾天居並不相鄰,但也非遙遙相對。

  見我點頭,秦安便親自引我回去。而歸墨閣內,尋雲早已等候其中,我方進小花廳坐下,便有丫鬟捧上水盆毛巾讓我淨手,尋雲親自奉上一杯碧螺春,溫度恰好。而小幾上,各式鮮果、精巧茶點更是早早便擺好了的。

  待我飲過茶,又歇了一陣,尋雲便上前行禮道:「從前府中主母空缺,殿下便吩咐奴婢暫為打理王府賬目。如今既然王妃位定,府中大小事務自當是交由王妃定奪。還請王妃隨尋雲移駕庫房,容尋雲將過往賬目一一稟明。」

  我微微一笑,「方才我隨秦總管一路走來,王府種種,井然有序,這都是姑娘和秦總管的功勞。現如今,不過是多了我一人進府,維持現狀便好,沒有必要改變什麼。」

  尋雲微怔之後低頭應道:「奴婢不敢。」

  我依舊微笑,「從前殿下吩咐姑娘打理府中事務,必是信得過姑娘,現如今,我也一樣。再說了,我初入王府,一切都還不熟悉,貿然插手反倒不好,所以,有勞姑娘了。」

  尋雲半晌不語,過了許久,方輕聲地恭謹作答:「既然王妃吩咐,奴婢必當盡心而為,直到王妃接掌那一日。所出種種,尋雲必每日向王妃稟明,絕不敢有半分隱瞞。」

  又陪了一會兒,她方告辭離開,吩咐院內的婢女悉心照料于我,臨行之時,又同疏影客套了幾句。

  疏影因心中不忿,臉色自然也好不到哪裡去。尋雲或許以為她還在為昨夜喜房之事不高興,也未加計較。

  待到房中只剩下我與疏影兩人,我看著她輕笑道:「想說什麼便說,你不是藏得住話的人。」

  「小姐,你何苦這麼委屈自己?」她忍了半晌,還是開了口,「堂堂慕容丞相的千金,即是在王府中,也足以隨性而為。」

  我淡淡一笑,「疏影,慕容家族權傾天下,這自然是莫大的榮耀,但你可知,這其中也有不容忽視的禍根。自古以來,為人臣者的最大險境,莫過於功高蓋主、威震朝野,主子必不能容一山二虎,終有一日會羅織罪名,將其斬盡殺絕。」

  疏影一愣,「可是皇上向來都對慕容家優待有加,這次婚典不就是最好的印證嗎?」

  我輕輕地搖了搖頭,「此番賜婚固然是天大的榮耀,可既有這樣的珠玉在前,待到下一次慕容家再立功勳的時候,還有什麼可再恩賞?若是真到了聖上賞無可賞的那天,那整個慕容家,便只剩下賜死一途了。」

  疏影面色發白,「小姐,你不要嚇我,你是說皇上會……」

  「如今還沒到那一步。」我安撫般地握了握她的手,「只不過,從這次賜婚中已可窺見端倪。」

  她不說話,只是看著我,而我把視線移向窗外,輕緩開口,「此次婚配天家,原是為了賞賜二叔年前出使齊越,平息戰亂、締結友好的大功。可是疏影,太子尚未娶親,而如今三皇子的婚典竟然先于太子,此番違制,旁人只道是皇上偏寵三殿下所以如此,或許事實也是這樣。可是,我卻不得不防另一種可能,皇上已經開始防範慕容家了。賜婚是情勢所迫,不得不為,可他也並不願意讓慕容家的女兒婚配太子,而長了羽翼。」

  「那為什麼眾多皇子中,偏偏是三殿下?」

  「那是因為世人皆知三殿下聖眷最濃,此番違制,也便不會有人懷疑。」

  「為了防備慕容家,就可以犧牲自己兒子的幸福,他不是最寵愛三殿下的嗎?」

  我笑了笑,天心九重,誰又能真正猜透。冷落不見得是真的冷落,寵愛也未必是真的寵愛。即便他的恩寵是真,然天家皇室,最不可依賴的便是君父恩寵,為了皇權,沒有什麼是不可犧牲的。

  「若是慕容家在朝中勢單力薄,我必然費盡心思去謀得聖寵,為家族助力。可如今父親已經權傾朝野,那麼,慕容家的女兒,是斷不能再添恩寵惹人猜忌的。」我轉眼看著疏影,柔聲開口,「我們何苦初來乍到便壞了三王府延續多年的平衡,疏影,你要記著,別人讓你看的,永遠都只會是人家願意讓你看到的,絕不會是真相。」

  她怔了半晌,方再開口,「難怪老爺夫人總誇小姐蕙質蘭心,從今往後,小姐怎麼說,疏影便怎麼做。」

  我忽然想起了瀲在那個月夜曾說過的一句話:何苦為了幾乎可算是陌生人的家族賠上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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