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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


  李德全走上來,將香點了,遞給他。

  這時,有嚶嚶的啜泣聲,從殿西側一角傳來,卻是安貴人李芳沁扶著格子架,掩面而泣。

  在場諸人心照不宣,一片唏噓不已。皇后死了,靠山隨即倒塌,她理應是悲痛的;或許,她該是赫舍裡皇后死後,唯一為她真心流下眼淚的人。儘管,有一半是為了自己……

  §弔唁

  五月初五,皇后的靈柩被安放在了紫禁城西側的壽安宮。

  每一日,皇上都會去弔唁。

  也是在壽安宮,景寧第一次見到了純妃的兄長,聲名赫赫的九門提督隆科多。

  按照宮中規矩,外臣不得入宮苑,未經詔命,更不得擅自會見宮妃,此時,連隆科多卻出現在了壽安宮皇后靈堂裡,不能不說聖寵之豐隆。

  他曾在三藩與皇城之間搖擺不定,後因皇上恩威並,決意保衛京畿。這樣的人,籌算智詐,渾諳官場之道,該是內斂深藏,不料見了,卻是如此的年輕豐茂。

  踏進朱紅的門檻,就看見那君臣二人駐足在曼柩前,一個負手沉吟,一個長身玉立,夕陽的餘暉灑在二人的身上,鍍上了一層輝煌的橘色。

  景寧走過去朝他二人斂身揖禮,隆科多愕了一下,轉瞬向她也行了個禮。

  「怎麼來的這麼遲,李德全說你未時過來,這眼看申時都塊過了。」玄燁嘴角噙著一抹笑意如水,伸手將她拉進懷裡。

  修長有力的手臂環在她的腰間,輾轉摩挲了兩下。景寧肩膀僵了僵,隨後,抬眸朝他嫣然一笑,那笑容很美,宛如梨花融雪,靈韻多情,就連一旁的隆科多都跟著晃了晃神。

  「臣妾讓皇上久等了。」她從善如流地答道。

  「無妨,是過去皇祖母那兒了吧!若是被耽擱,下回記得逮個人告訴朕一聲即可。」黑眸裡含著一絲絲的笑意,更像是溫柔地輕哄,說話時,氣息吹拂過她的耳際,蘇蘇麻麻的熱度。

  隆科多見遮光景,更愕了,隨侍多年,從沒見過萬歲爺對哪個女子上過心,不由就想起自己的妹妹,眸光黯淡了一下。

  景寧卻被他突如其來的柔情弄得有些哭笑不得,外臣面前,他何時情緒這般外露過?這麼不吝張揚對宮妃的寵愛,她怕是榮幸地享受到了第一次。

  玄燁也不再逗她,眯起黑眸,轉頭看向隆科多,道:「派去南疆的人回來麼?」

  隆科多點點頭:「派去的是臣的心臟,擅察言觀色,據他說,平南王似乎很關心皇城這邊的安危。對平叛之事,他也一口答應了。」

  「是麼,」玄燁淡淡地睜開眼睛,「那他有沒有說,何時出兵?」

  「這個……」隆科多有一瞬的猶豫,頓了頓,緩緩道,「平南王沒說具體發兵的時間,但著他有意拖延,陛下可搬出有違詔命、拖延戰機的罪名,將他捉拿回皇城問罪!」

  「有違詔命,拖延戰機?」玄燁好笑地看著隆科多,「平南王鎮守山東十餘年,民望極高,單單就是這兩項,恐怕還不足以將他定罪。」

  南疆是塊心病,就像那夢魘,每每午夜夢回,讓人坐立難安:一個平西王,一個靖南王,一個平南王,養兵多年,尾大不掉。吳三桂和耿精忠是缺了心要與朝延為敵,也終是給了他一個剷除的藉口,但這內裡關鏈,卻是平南王尚可喜。

  可畢竟是個老謀深算的人,觀望中立,始終是不見免子不撒鷹。

  隆科多訕訕地摸了摸鼻子:「可還是萬歲爺高明,早就洞悉了三藩狼子野心。若非尚可喜一直與朝廷通消息,三藩之亂必會更加棘手。」

  釜底抽薪,再沒有比這更高明的了……

  「京畿營的八旗衛隊準備得如何?」

  隆科多躬身:「卑職已經將在南嶺操練的戍衛調遣了京畿營,各部統領連著各宮門守衛也都換成了心腹之人。至於從京城到鞏華城這一段的佈防……」

  他說到此,從懷中掏出了一張地圖,四處看了看,見沒有桌案好放,便平攤在了地上,景寧垂眸看去,競赫然是張軍用地圖。

  「京城到鞏華城要經過一段荒涼山脈,易守難攻,車隊行至山腳下,那一處彎道便是這棋盤上舉足輕重的『劫子』,敵我雙萬惡戰的焦點:臣擔心,若是將南嶺精銳全數派到京畿營來,屆時,皇上的安危……」隆科多自有憂色地抬頭。

  玄燁睨下目光,眸中蘊著靜水流深的笑。

  獨步單方自然不足以藥到病除,可雙管齊下,卻會讓他知難而退。

  「兵家也雲,被要取之,必先予之,朕就是要引出這條狐狸尾巴……」

  語畢,他俯下身子,指點著地圖上的標注,迷離的燭火照亮了他的臉,輪廓健美,修長白皙的指尖點著地圖,每至一處,必是精密謹慎的佈局。

  景寧一直噤聲未語,此刻看到他認真專注的模樣,不由暗暗猜測這內裡門道

  等隆科多告安退下,外自的天色已經昏了下來。

  壽安宮裡沒有太多伺候的宮人,除了守夜的宮婢,就只剩下了負責灑掃的太監,李德全早把內院的都違到了外院去。偌大的內殿靈堂,只剩下白幡招招,縞素靈花,滿室的佛香繚繞。

  迷宮殿是專為弔唁而設的,清淨荒僻,卻正好成了君臣密談的最佳之地。

  桌案上點著長明燈,靈牌孤零零地立著,紅燭高燒,跳躍的燭火被明破滅,仿佛難以割台的執念,糾纏著黑煙,盤旋不去。

  臨出門,景寧過去點了三支香,聊以祭拜。

  人死了,世上的一切再與她沒了關係。沉浮百轉,恩怨隨煙,這靈牌上刻著的人曾被置自己於死地,不知現下,可願意受她這香火。

  從壽安官出來,殿外夜涼如水,月光姣姣,投在扶疏花葉上,靜靜地照耀著夜色中的瓊台御苑。

  在靈堂內,景寧未發一語,卻不代表沒將那些話聽進耳朵。平南王假意反叛、實則歸屬朝廷是毋庸置疑的,可讓她驚心的是,為除掉三藩這顆眼中釘,他竟是苦心孤詣這麼久。方才提及京畿營被偷樑換柱,似乎,更關係到了後宮安危。

  「皇上怎麼想起讓臣妾過來的……」出了千秋亭,她低低地問他。

  在隆科多面前,他可又拿她箭靶使了。什麼從未時就開始等她……就算有再大的膽子,也不敢讓他從未時等到申時啊。更何況,早前可是李德全叮囑的,必要她等到申時兩刻才到。

  玄燁微桃著眉,玩昧地看她「你不只想問這個吧。」

  「還真是什麼都瞞不過皇上的眼睛。」景寧笑了笑,絲毫沒有被拆穿的不自在。她想知道的豈止是這一、兩件,後官不得干政,猜不透,且不敢直接去問,這才拿了話,變著法的來試探。

  「皇上早就知道佟太妃和平南王通信的事了,對麼……」側眸,她若有所指地看他。

  後宮與廟堂一向同氣連枝,得寵與失勢,早已不是醋海風波、男女情欲這麼簡單。平南王這顆棋,該是從一開始就埋下的,埋得很深,不僅僅是遙遠的南疆,更埋在了這靜水流深的後官裡。那佟太妃在符望閣心懷叵測,擅自與南疆互通消息,本是做得天衣無縫,怎想,早已步入他精心設計的局。

  想到這兒,她不由記起佟佳氏芪珍的死,莫非——

  「佟太妃是自殺。」

  他平靜地看著她,緩慢的語調不帶一絲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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