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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


  蒼白。

  猙獰。

  芸珍死死地摳著身下的錦毯,指甲崩裂,染下了血跡斑斑。

  孩子……娘絕不會白白讓你離開……絕不會……

  回去的路上,景寧與東珠並未打照面。

  本來就是事先通了氣的,由東珠出頭,既還給景寧一個人情,也是太皇太后暗中授意的,一場戲做下來,倒也心照不宣。映墜抱著小公主先徑直回了承乾宮,東珠則去了太皇太后那裡。撫養小公主的事情,明面上,還是需要通報的。

  這個時候,景寧應該穩當當地坐在自己的承禧殿裡,因為不久之後,惠貴人就要上門了。

  日暮,開始西斜。

  冬日的太陽很晦澀,微淡的光照不下來絲毫的溫暖,唯有等到黃昏時刻,殘陽如血,漫天的紅霞,一掃整日的冰寒。

  景寧坐在夕陽的餘暉中,半個身子被橘色的光照著,紫貂裘的披風,手裡操著一個瓜瓣花卉黃銅手爐,徐徐有暖香盈袖。

  景寧在等她。

  咸福宮的一齣戲,很快就會讓宮裡的人明白,貴妃娘娘要整肅後宮了,或者說,是太皇太后要整肅後宮,皇子皇女的撫養便是第一步棋。至於容憲公主是否由鈕祜祿·東珠撫養,怎麼撫養,沒人會在意。之所以先將火燒到咸福宮去,不過是抛磚引玉。

  拋出榮貴人這塊磚,引來惠貴人這塊玉。

  她不信惠貴人能沉得住氣。

  「甯妹妹……」果然,未到戌時,外面便傳來了一陣環佩叮噹,人未到聲先至,正是惠貴人納喇·芷珠踏進了門檻。長羽貂裘的披風,裡面穿著水藍色的錦棉窄裉裙襖,穿雲緞的花翎褲,勾勒得身姿越發高挑修長。

  承禧殿和綏壽殿僅隔了一個院子,卻需繞過回廊和兩道不甚寬敞的月亮門。隆冬時節,天氣寒冷,下了霧,地上還是冰著的,稍有不慎,便會滑倒。此時惠貴人花盆底的旗鞋,卻是走得搖曳生姿。

  「去扶一下惠貴人。」景寧吩咐身畔的秋靜。

  她來得很快,不到半日,甚至還不到三個時辰,足以說明,她消息很靈通。

  秋靜依言,走過去攙扶納喇·芷珠,一併將她臂彎裡的錦盒接了過來。

  「惠姐姐,怎的這個時候還不休息,來妹妹這兒?」待她走近了,景寧迎上去一步,將手中暖爐遞給她。

  「閑來無事,帶了些江南的小點心,還是我家裡人特地送來的,拿給妹妹嘗嘗。」

  宮門在酉時就關了,何人會在這個時候送點心來呢?若是平時,精明如惠貴人怎麼也會找一個像樣的藉口。到底是沉不住氣了。

  景寧笑笑,也不點破她,「妹妹何德何能,竟讓姐姐這般掛念?姐姐快裡頭坐,外面風涼,若凍壞了,可是妹妹的罪過了。」

  寬敞的承禧殿,屋內備了三鼎銅爐,寬幅山水雙面繡的屏風阻隔了兩間,雕花格子架擺在最西側,架上放了三盞青玉描金龍葵瓣的相瓶,暖霧徐徐,暖香怡人,哪裡還有屋外的寒意。

  「妹妹,你聽說了嗎,榮貴人的孩子……」惠貴人將長羽貂裘脫下,露出裡面的常服。

  「姐姐是說容憲小公主被鈕祜祿皇貴妃抱走的事情?」

  她豈止是聽說,當時她也在場。

  「真不知道這究竟是誰的意思,榮貴人得罪貴妃娘娘了……好生不近人情!」芷珠說得隨意,卻微微側眸,仔細觀察著景寧的神情。

  鈕祜祿皇貴妃在這個時刻抱走小公主,可絕不僅僅是遵循規矩這麼簡單……她才送出信去,尚無回音,便出了這麼大的事,直接關係到皇長子的去留。她曾懷疑是景甯從中作梗,可前幾日觀察下來,並不像是中了她塗在信箋上的毒的模樣,幾經試探,又尋不到什麼蛛絲馬跡,唯有自己猜忌疑心。

  「姐姐倒是心明眼亮得很,晌午才發生的事,姐姐晚上就知道了!」景甯笑著看向她,故意忽略掉芷珠臉上的表情,「不過姐姐這話可是錯了,撫養小公主的事,可是太皇太后授意的呢!」

  納喇·芷珠一怔。

  「妹妹是說……」

  「照宮裡的規矩,皇子皇女滿月之後本就不應和庶母一起生活,只不過是皇后懷孕,後宮的規矩便閑了下來,可畢竟還有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管著,豈有坐視祖宗禮法廢弛的道理!這不,即刻就讓貴妃娘娘去了咸福宮,當時我也在,榮貴人倒是老大不樂意,可也拗不過規矩。」

  「這麼說來,太皇太后是勢在必行?」

  緩緩地吐出這幾句話,納喇·芷珠的清眸中陡然閃過一絲陰狠,笑意褪去,整個人都冷了下來。

  在這個時候想動皇長子,她可不允許!

  景寧的心猛地一提,卻是忙湊過去補充了一句,「不過姐姐倒是不用擔心的!」

  「妹妹這話何解?」

  陡然的轉折讓納喇·芷珠有些無措,呆愣半晌,半信半疑地看著她。

  景寧笑笑,故意鬆散了神色,「太皇太后確實是說庶母不得親自撫養皇子皇女,可這規矩畢竟還是有回轉餘地的。皇上不是也說,南疆仰賴納蘭大人,自會對姐姐和皇長子多多照拂……倘若,妹妹說倘若,姐姐的兄長在前線平叛有功的話……」

  決不能逼得太緊,否則狗急跳牆,怕是玉石俱焚的下場。景寧只說了半句,卻留給惠貴人無限的回味。

  「這……是皇上的意思?」

  「也是太皇太后的意思。」

  納喇·芷珠緩緩地坐了下來,不動也不言語。

  手中,是景寧方才遞過來的手爐,暖香嫋嫋,熱得她的掌心竟略帶了潮濕。

  「妹妹,我這就修書一封,務必要儘快送到我兄長那兒去,可好?」半晌,納喇·芷珠忽然站起身,足尖探前一步,碰倒了那琉璃香盞的淨瓶。

  嘩啦一下,裡面的華彩朱砂灑了一地,芷珠卻恍若未見,只是緊緊地抓住景寧的手。

  「姐姐,緣何這般急?」

  「我……我也只是想讓兄長早些知道,屆時也好……心無旁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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