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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慈甯宮寢殿。

  明黃錦緞的炕上,紅漆雲桌被擺在一旁,太皇太后側躺在織錦繁花的繡緞上,頭後枕著棉褥錦衾,眯著眼睛假寐,悠然的神色,哪裡還是剛才那副滿眼倦怠的模樣。

  「原來,太皇太后亦是喜靜之人。」

  景寧踏著雲錦紅毯走過去,笑靨淺淺,卻是在說她在妃嬪面前故作疲憊的事。

  「哀家老了,怎比得過二八少女,可折騰不動了!」

  太皇太后打趣地揉了揉額角,舉手投足間端雅恣意,像極了皇上打趣時的樣子。

  「主子是心明眼亮,薑越老越辣!」蘇麻喇姑笑著走過來,手上端著盛了糯米糌粑的精緻漆盤,禦廚剛做好的,散著一抹香甜。

  「睡得不好嗎,聽說皇上最近會留宿在承禧殿……」太皇太后也注意到她眼底的青紫色。

  景寧禁不住有些窘迫,臉頰紅了紅,「太皇太后取笑臣妾了。」

  她正要提起這事,卻不想太皇太后想到了別處。

  「皇上年輕氣盛,倒也沒什麼,不過後宮應該雨露均沾,這樣各宮才會相安無事。」太皇太后說罷,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倒是你,平素機靈聰慧,今日怎會是這樣的裝扮。」

  景寧看了看袖管金銀線繡的彩荷上,未解釋,只是笑笑。

  這身淺粉色繁花宮裝,是尚服局的宮人送來的,趕制了幾日,專門是為了今日慈甯宮的請安。旁的妃嬪皆是陳色宮裝,唯獨自己的是俏麗討喜。若換作那些資歷尚淺的,定要竊喜,可尚服局的人卻忘了,她也是從內務府出來的,這些規矩舊例,她怎會不知?

  可,這裙子非穿不可。

  尚服局是什麼地方?是隸屬內務府管轄的宮廷裁作,專為後宮妃嬪提供一應穿戴,儲秀宮掌管整個後宮,也掌管了後宮的所轄四司。能給內務府下命令的,唯有皇后,那些尚服局的宮人就算是再大膽、再貪財,也絕不敢拿這樣的事來做人情。

  當然,赫舍裡皇后一定知道,曾當過宮婢的自己,深諳宮中規矩。

  她,不過在試——若自己果真穿了尚服局拿來的宮裝,便表明對儲秀宮的無條件服從,那麼皇后將不會對她動太大的心思,起碼在懷胎期間不會。可倘若她不穿,恐怕不到半個月儲秀宮那邊便會用任何罪名將她除去,決不留情。

  她有選擇嗎?

  沒有。

  「太皇太后,您老人家仔細看看臣妾眼角的餘痕。」景寧扯開話茬,說罷,還特地微微湊近了些。太皇太后聞言,若有所思地探頭,示意蘇嬤嬤也過來。

  「這是……」

  蘇麻喇姑是宮中老人,看慣後宮手段,一下便瞧出了端倪。

  這是餘毒未清的症狀。

  「臣妾前幾日閉門不出,其實是靜待身體恢復。」景寧說罷,從袖中掏出了一封灑金的信箋,輕輕放在了桌上……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太皇太后聽她講罷始末,鳳眸一凜,眼底頓時騰起了風暴,「佟佳氏那邊還沒擺平,惠貴人這邊又起了頭!哀家看,這幫後妃果真是清閒日子過膩了,非得找些事情出來!」

  「這信,只是其中的一封,其他的均都燒掉了,也沒有交給皇上。」太皇太后看罷,便將那信箋交給蘇麻喇姑。蘇嬤嬤會意,徑直拿到燭臺那邊,焚毀。留下這封,是送來慈甯宮看的,看後就不能再留,否則一旦流傳出去,後患無窮。

  「你做得很好,」太皇太后微微眯了眼,「皇上的子嗣至今確實只有一個皇長子,但那納喇氏未免就太篤定了,且不說她是個庶妃,皇上尚且還年輕,就算皇后生下的真是個女兒,其他妃嬪難道就不能生?就非得是她兒子入主東宮不可嗎?她還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了!」

  「太皇太后息怒。」景寧說罷,即刻噤聲。說到底,惠貴人的心思由來已久,可也曾被她從中穿針引線。若非她先前的明示暗示,惠貴人是否敢在此刻動這個念頭呢……

  「宮中其實本來就有定制,庶妃生下的皇子一律不得由本人撫養,哀家當初可憐她初為人母,才破例讓皇長子與她生活在一起。可如今看來,這樣的母妃也教導不出好樣的皇子,是時候遵循祖宗禮法了……」

  太皇太后鳳眸眯著,閃過一道寒光,景寧卻當胸一震,「太皇太后不可……」

  將皇長子與惠貴人分開,交與皇后娘娘撫養,是依規矩辦事,旁人既說不出什麼,惠貴人也就此失去了問鼎東宮的資本。一石二鳥,兩全其美,可……

  「太皇太后容稟,且不說如今皇后娘娘臨盆在即,不方便照料一個尚在繈褓的嬰孩,就算是力有所及,臣妾也認為不妥。」

  太皇太后微微抬眼,不言語,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景寧承旨,「惠貴人的長兄納蘭大人如今鎮守南疆,三藩之亂即在眼前,一旦開戰,納蘭大人便是那舉足輕重的人物,此刻太皇太后不但不能將皇長子帶離惠貴人身邊,反而要對她多多體恤。這樣,身在前方的納蘭大人才能無後顧之憂……」

  皇上護著他們母子,就連皇后都不敢動她分毫,為的,皆是要穩住南疆首帥的軍心。廟堂形勢,牽一發,動全身,此刻不動,不代表縱容姑息,而是顧全大局。皇上苦心孤詣撤藩,傾國之力來謀劃此事,若非萬不得已,絕對不會出半分差池。倘若果真禍起後宮,怕是真的要變天了。

  「你說得沒錯,」太皇太后微微抬了眼,眸中含著一抹深思,「可納喇氏既然已有不臣之心,哀家也不能這麼輕易就放過她。」

  既然不能動,便來個警告吧……

  十一月初八這一天,景甯與鈕祜祿·東珠一同到咸福宮。

  同來的,還有映墜。

  許久不見,映墜原本單薄纖瘦的身子越發豐潤起來,臉也紅撲撲的,看到景寧,乖巧地一拜,便退回到東珠身邊不再言語。原本還是藏不住心事的一個人,這個時候已經變得圓融歷練,是在承禧殿陪伴她的時候就開始變了嗎,還是早在那之前?那下藥的事,她不再追究,顯然映墜也未想再提,可她竟沒向自己解釋半句……到底是宮中的人,能生存下來已經不簡單,誰會傻得一如既往?

  自己都變了,何來強求別人。

  初冬時節,午後的天氣也是涼的,榮貴人穿了一件紅錦百蝶穿花裙襖,站在院子裡,臉頰凍得嫣紅,襯著領口處雪白的貂裘,越發顯得圓潤可愛。

  遠遠地見她們來了,馬佳·芸珍上前幾步,吩咐宮婢們備好暖爐。

  「參見貴妃娘娘、甯嬪。」

  礙著東珠的面兒,芸珍是不得不拜的,可稱呼上卻做足了功夫,既讓人聽不出半點兒錯處,也不掉了自己的面子。只是景寧聽她這麼叫,不禁暗暗哂然,若她何時真叫自己「姐姐」,那才是吃不消。

  「珍兒妹妹請起。」

  東珠和景寧要來咸福宮,是一早就知會過的,因此馬佳·芸珍早在寢殿內備好了各色果品和香茗。茶是熱騰騰的,東珠方一落座,便端起茶盞就著熱氣抿了一小口。

  「大冷的天,姐姐還上妹妹這兒來,讓妹妹如何擔待得起!」馬佳·芸珍說得客氣,卻是暗中細細打量。她摸不清她們二人所為何來。

  東珠卻是不緊不慢,將身子暖和過來了,才複又開口,「本宮今日來,是來探望小公主的。」

  言下,並無待見馬佳·芸珍之意。

  榮貴人臉色訕訕,卻是第一次被人這般擠對,「娘娘厚愛,臣妾替小容憲謝娘娘了。」

  東珠笑笑,「話說,小公主已經五個月大了吧,想來與妹妹相處的日子也不會太多了,妹妹切莫太過介懷才是。」

  這話說到了馬佳·芸珍的痛處,咬著唇,她卻無言以對。按照宮中定制,庶母是不應該與皇子皇女同住的,可……

  「娘娘,太皇太后並沒有讓容憲搬離咸福宮的意思……」

  惠貴人不就一直帶著皇長子嗎,她生的不過是位公主,哪怕封號尊貴,可論地位遠不及皇子,為何在惠貴人那裡可以破例,她卻不行?哪有母親捨得與十月懷胎的孩子分開的!

  「娘娘,宮中定制不可廢,就算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日理萬機,一時疏忽了,也不應該得過且過,臣妾說得對嗎?」

  景寧坐在一旁,適時地接了話去,卻是在煽風點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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