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煙嬌百媚 | 上頁 下頁
四一


  「當年,太皇太后鐵腕平川,雷厲風行地剷除一切潛在的阻力,只為確保皇權。而太皇太后為先帝爺打理出來的後宮,每一個女子的存在都有其用處,都是為了穩固廟堂上的斡旋……」佟佳氏芪珍眯著眸子,緩緩地摩挲著那朵團簇的花,沒有用力,隨手一碾,那看似結實的花團,就碎了。

  妃嬪翹楚,姿容婉約,當年那董鄂氏的女子一入宮,立即就奪得了三千寵愛。酒不醉人人自醉,皇上終日留宿承乾宮,流連忘返,將後宮八百煙嬌棄如敝屣,美人一惱,便是牽動那本就不穩固的朝堂越發混亂。

  於是,這個出身不高,對後宮制衡只有弊端而沒有半點好處的女子,就成了整個後宮的一塊心病,成了太皇太后的一塊心病。

  皇家手段,從來都是縝密佈局下的血雨腥風,寧枉勿縱,對待絆腳石,永遠是除之而後快。董鄂妃的紅顏薄命,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同樣的道理,一宮之中可以容得下多個妃嬪,卻難以容下那專寵的一人;能夠容得下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並存,卻容不下地位相等的兩個太后……」芪珍說罷,轉過身來,眸若碎星璀璨,閃爍著厲厲微芒。

  景寧此刻卻是傻了眼,額角盜汗,背脊上一陣陣地發涼。

  一宮,難容兩位太后……

  如今,在慈仁宮的仁憲皇太后博爾濟吉特氏,同樣是科爾沁部的女兒,同樣是太皇太后的嫡親侄女。而皇上的生母佟佳氏,原來不過是鑲白旗將領的女兒,而後母以子貴,整個佟佳氏的宗族才得以提升到了鑲黃旗的地位。

  照佟太妃的一番話推算下來,當年一系列事情的真相,不是就要呼之欲出了……

  可怎麼辦?她要怎麼辦?倘若真相果真如她所想,那麼,當初貶謫北五所前,那鳥盡弓藏、兔死狗烹之言,不是會一語成讖!

  「太妃娘娘所說的,可否屬實……」一字一頓,景寧咬著牙,低聲問她。

  「哀家可是什麼都沒說……」佟佳氏芪珍笑眼彎彎,深陷的眼窩處隱隱泛青,精光內斂,亮得嚇人,「不過是你所問,哀家好心為你解惑罷了……」

  腳步虛浮,景寧不知自己究竟是何時離開符望閣的,只記得,那日頭曬得刺眼,曬得人頭暈,可腳底手心卻是涼的,刺骨的涼。

  但她不知道,在她離去的刹那,背後,佟佳氏芪珍微不可知地勾起唇角,透出一抹淡若輕煙的笑靨,宛若罌粟花開。

  自那日離開,景寧再也沒有去過符望閣。

  在經歷了一系列不大不小的變故之後,很多事情已經超出了她的力行範圍,此行與剛來時的設想也已大相徑庭。終究是宮廷的秘密啊,就像是那深不見底的隧道,幽暗深邃,藏了無數未知的兇險。

  太皇太后是何等人,歷經三朝,有最卓絕的政治手腕、最狠辣淩厲的心計,從最初作為政治聯姻的紐帶嫁給崛起于白山黑水的太祖爺,到後來力排眾議,斡旋縱橫,終於在兩大勢力的制衡下,將幼子推上帝位。

  一路走來,太皇太后經歷過太多的血雨腥風。倘若當年果真是她所為,那麼,多年輔佐的祖孫情意,便會在她的稟報之後,化為烏有。可,即便她去稟報,太皇太后會承認嗎?皇上會信嗎?

  從袖中取出那枚小小的瑪瑙指環,她攥在手心中,死死地攥著,任那堅硬的邊緣生生硌痛了她的手指。

  兔死狗烹,她絕不會讓事情演變到那種地步,絕不會。

  日子,就這樣平淡如水地過去了幾日。

  康熙十二年八月二十七這一天,雲淡風輕。

  明媚的陽光,暖暖地照在屋前那一片油綠油綠的蔓草上,泛著微微光暈。此時,空中的風已經開始變涼了,清爽宜人的天氣,帶走了景祺閣常年濃重的潮氣和黴味。

  連著幾天悶在屋子裡,景寧的臉色都逐漸變得陰鬱晦暗起來,今日起得微早,眼看外面的天色不錯,索性開了房門,搬了個小椅,坐到門口的回廊上,縫補衣裳。

  上次為福貴人繡過那幅吉祥福祿的繡品,她已經許久都不動針黹了,如今再拿起針線,不免有些生疏。

  遠遠地,秋靜從院門外進來,手裡還托著一盤精緻的涼果。

  她不曾抬頭,一邊飛針走線,一邊輕聲問道:「福貴人那邊都還好嗎?」

  自從經過了上次的風波,福貴人整個人明顯都消瘦了,滿腔的歡喜最後化為了泡影,那種從最高處跌落最底層的痛苦,是常人無法理解的。所幸冷宮裡鮮有人知,除了那些內務府的宮人,沒有其他的人會故意來嘲諷,為她省了不少閒氣。

  「主子放心,東廂那邊一切安好。」秋靜說著,將涼果端進屋內,然後走出來靜靜地站在門廊上,看她一針一線地穿引如梭。

  「主子的手藝真好!」

  原本破舊的地方,繡了一方錦簇繁花,針腳細密,淡雅精緻,或明或暗的五彩繡線,勾勒在淡墨宮裝的裙擺上,仿佛花香如夢,栩栩如生,綻開了一抹明媚的春天。

  「這還是我當年入宮時,穿過的第一件旗裝,雖然破了,卻一直捨不得扔。」景寧抿唇,微微有些深陷的眼窩裡,透著一抹勉強的笑意。

  秋靜心疼地看著她,卻不知如何寬慰。

  自從那日從符望閣佟太妃那裡回來,主子的精神就越發低落萎靡,從來都是個淡定從容的人,卻不知為何變得如此消沉,就連福貴人請她過去談心,都被拒絕了。

  沉下口氣,她咬咬牙,還是低低地開了口,「主子,白大人那邊多次詢問那包藥草的藥效……」

  藥效?

  景寧滿目複雜,半晌卻是笑了,些許苦澀,些許無奈,「你倒是不妨讓他來親自看看我的情況,到時候不用問,也知道效果了……」

  她有些自暴自棄,自顧自地補衣裳,卻沒有注意到秋靜更加擔憂的神色。

  低著頭,她手上不停,可那針卻漸漸地偏離了滾邊,不知縫到了哪裡,原本細密的針腳也亂了。可,那雙原本混沌的眼眸,卻漸漸地由迷離轉到了清明。

  低著的頭微微抬了抬,她伸出手,輕輕地攥住秋靜的裙角,「你的宮裝也破了,我來給你補一補吧!」

  秋靜一愣,卻是忙不迭卑微地搖頭,「這怎麼使得,主子金枝玉葉,如何能屈尊降貴,主子折殺奴婢了……」

  景寧不以為然地扯了扯唇角,「哪裡是什麼金枝玉葉,我也曾是內務府出身的奴婢啊,況且,如今身在冷宮,就更不是什麼主子了!」

  她說著,便牽過秋靜的裙擺,膝上的針線笸籮繽紛多彩,裝著滿滿的繡線,取出那淺緋色的一種,配了配色,便開始穿起了針。

  那般認真的樣子,纖纖素手,緩緩遊移在自己的裙擺上。秋靜怔忪地看著她,震驚之餘,心底裡驀地浮起了一抹動容。

  「主子,這使不得的……」

  她局促地擺手,下意識地後退,卻又被景寧給扯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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