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雲畫扇 | 上頁 下頁 |
一三 |
|
大興位於神州之南,氣候溫和,雪是不常見的,間或有一年特別的冷了,也只是稀稀拉拉的幾朵,落地即化。 畫扇縮了縮身子,這下姑姑也醒了,迷迷糊糊地低低呻吟了幾聲,越發摟緊了畫扇。 畫扇想起從前,在大興時的冬日——只不過不會這麼寒冷罷了——落秋宮裡也是寒冷,取暖的炭是輪不到她們的,唯一的一條破棉絮,也是從夏蓋到冬。 夜裡冷的時候,姑姑都會將她的腳焐進懷中,又細細地告訴她一些關於她母親的事。 對於母親的印象,她都是從姑姑口中得知的。 當年母親在山野中與父親相識相愛,後被父親接進皇宮,一朝得寵,豔冠六宮,是何等的榮華富貴。父親對母親的愛,真真的就是一個丈夫對妻子的愛意。 那時候,她也曾想,不知將來她的夫婿會是什麼樣子,是不是也會這樣地寵愛她。姑姑說,她和母親一般的美麗,不是嗎? 後來,姨娘投奔母親進宮,母親念在姐妹親情,留了她在宮中陪伴。誰知姨娘心中另有圖謀,看著母親集三千寵愛在一身,紅了眼,趁一日晚宴,勾引了醉酒的父親。 父親酒後得知,自然是懊悔不已,原已冷落了姨娘,並謀劃著送她出宮嫁戶好人家,不知是不是上天弄人,偏偏只那一次,姨娘就懷了身孕,再也瞞不住母親。而母親心善,勸父親留了姨娘在宮中。 原認為,姐妹情深,便是同侍一夫也是緣分。 十月之後,姨娘產下皇子,封為麗妃,從此以後,整個後宮落入了麗妃的掌控。 沒錯了,麗妃就是她的姨娘,母親同胞的姐姐。所以,六姐的容貌才與她有七八分的相似,所以,他才沒有認出她不是那日的她。 思緒飄遠,她恨得咬破了唇。沒想到,她的心心念念,她的歡喜與期待,到頭來卻是為他人做嫁衣裳。 該是她的東西,雲若如都奪走了! 可,她如今又能怎樣?這樣醜陋的一張臉,她能告訴他,「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是她雲畫扇,而不是她雲若如嗎? 他,能信她嗎? 即便他信了,他能廢了若如而娶她做皇后嗎?溫叔叔怕是已慘遭毒手,還有誰能還她花容月貌…… 他作為一國之君,能詔告天下,他娶錯了皇后嗎?他作為一個男人,能為了一個相貌如此醜陋的她,廢了花容月貌的皇后嗎? 第二日,雪停了,天也放晴了。 金碧輝煌的皇宮掩蓋在皚皚白雪之中,天與地忽地安靜,偌大的皇宮竟似一個荒園。這樣的天氣,稍有些身份的侍女都躲在了主子的窗子底下取暖,只有低賤的三等丫頭,才要在雪中勞動。 剛到卯時,便得起來,喝一碗稀粥,也是主子昨日吃剩下的飯摻了水做的,便有管事的來招呼了,要去幹活。 昨日裡上頭就發了話,今日是葉貴妃生辰,白日裡皇后娘娘要在鳳棲秋梧設宴,請宮中的幾位娘娘來吃酒。而昨夜方才下了一場大雪,鳳棲秋梧外的小道上都結了冰,不能通行。這天寒地凍的,鏟冰的活兒自然落在了畫扇這些個三等丫頭的身上。 十月初,皇帝與皇后大婚的第三日,便由太后主持,從朝中百官家中待嫁的適齡女眷中,挑選出兩妃四嬪八才人,充實後宮。而兩妃之中,門下省主事葉夢的次女葉素兒又特別得太后喜愛,不多久就晉了貴妃,位居三品。 雖然當日太后替皇帝選妃,打的是延續皇脈、充實後宮的名頭,卻有流言說是因為太后對皇后不甚滿意,卻拗不過皇上偏生地寵愛,便動了念頭。 當下,一班丫頭共八人,拿了木鏟掃帚,在鳳棲秋梧外鏟開了。 畫扇拿了木鏟,蹲在地上仔細地將冰敲碎,由跟在後頭的葉兒掃了。那葉兒是個孩子,平日裡與畫扇也要好,雖幹著活,嘴裡卻是不停地念念叨叨,講一些昨夜裡睡覺時聽到的趣事給她聽。 畫扇一心在手中的活兒上,倒沒心思聽她的,只含糊地應著。雖雪是第一場,可這冰卻結了有兩日了,此時更是堅硬似鐵,一鏟下去,往往是冰未破,手已生疼。 不一會兒,手已經凍麻,只看到虎口處被木鏟磨得通紅,卻不覺得疼。實在是冷,畫扇停下手中的活,將手湊至嘴邊哈了一口氣——卻也是冷的。地上化的雪水滲進靴子,冰冷。 半日,雪鏟了大半,眼見就要完工了,畫扇才舒了一口氣。她自幼身子不好,雖在冷宮,卻也不用幹什麼粗活,做事總是最慢,好在管事的看她是皇后的陪嫁,皇后又甚得皇帝寵愛,得罪不得,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身後傳來聲響,畫扇轉頭看去,只見兩頂大紅色的轎子,在白色的雪地裡分外的刺眼,由眾人跟了,正緩緩朝這邊走來。 管事的連忙招呼眾丫頭起來,收拾收拾,來不及退下,只能一排靠邊遠遠地站了,將頭深深低下,下巴幾乎要貼到了胸口。 好一會兒,才聽見了轎子抬動時發出的輕微的吱呀聲,由遠及近,漸漸地越發清晰起來,硌得人心癢癢。 畫扇將頭更貼近胸口一些,如果可以,她簡直願意把自己埋進雪裡。 忽地,那規律的吱呀聲消失了,「噔」的一聲,是落轎的沉悶。便有猩紅色的毯子,由一個小太監鋪了到她面前。 心中一寒,手是止不住地顫抖。 一襲紅裙,用金線繡了大朵大朵的牡丹怒放,前面有明黃色的緞帶垂下,身子兩側,是背後的披風上雪白的絨毛,在寒風中瑟瑟。 「奴婢……參見皇后……」她聲音低如蚊蠅,慌忙用手揪了裙子,強忍著才不至於聲音也顫抖。 「沒有想到你這賤丫頭命這麼硬,居然還沒死!」若如聲音不大,卻一字一句都似咬著牙講的,如驚雷響在她的耳畔。 身體裡的血液似乎都在這一刻湧上,畫扇只覺得腦子中一片木然。不,她要平靜,若如不是她惹得起的,她死可以……可是姑姑要由誰來照拂! 「拖下去,賞個全屍。」若如淡淡地掃了一眼,轉身要走。 畫扇愕然抬頭,驚得目瞪口呆,一時不能反應。 「皇后娘娘饒命!」身邊的葉兒竟「哇」的一聲大哭起來,急拉了畫扇要跪下。畫扇卻是不肯,更是挺直了腰杆,直視若如腦後髮髻上的百鳥朝鳳金絡子。 「啪」的一個清脆的耳刮子,喜兒狠狠地教訓道:「沒規矩的奴才,皇后娘娘懲治一個賤婢,也要你來多嘴!」轉而卻小聲地對若如勸道,「主子,這賤人死不得,你忘了……」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