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玉環記(88)_戈薇

八八

　　我搖搖頭：「宮中若是一下沒了兩個人，皇上能不懷疑嗎？他會放過我們嗎？普天之下莫非皇土。」

　　「若是我走了，你怎麼能獨自承擔一切呢？再說了，他不會放過我的，哪怕是天涯海角，他也會把我抓回來。玉環，跟我一起走好嗎？」他急切地道。

　　我笑了笑，即便是我想，梅妃也不願吧：「聽說我，梅妃是不會讓我留在宮中的。她知道她控制不了我。所以，她在想方設法讓我出宮，我已經別無選擇，但我是皇上的妃子，出宮豈是唇齒間的事？你找個時機辭官吧！」

　　遠處傳來了腳步聲和時遠時近的說話聲，幸而該說的都說了，他應該會明白的。

　　回到興慶宮，小翠幫我卸下頭上的飾物。看著梳粧檯上那些璀璨的珠寶，拿了一件平日裡我最喜愛的一支鳳形的釵，上頭鑲著五彩的寶石，鳳嘴裡銜著一顆純金的珠子，長長的流蘇墜著菱形的紅寶石。

　　「翠兒，這個送給你，你跟了我這些年，除了吃苦，從來沒有過過一天好日子，委屈你了。」我抓起她的手，這雙手，當初被梅妃打成那樣，幸好現在已經複合，若是沒有，我都不知道該怎樣面對她。

　　「小姐……」她哽咽道。

　　「當初真不該由著你的性子，真該給你找個好婆家的，若是我不在了，將來你可怎麼辦？」

　　「小姐，你帶翠兒走吧。」她哭著道。

　　我笑了笑：「傻瓜，我是去逃命，不是去享榮華富貴，你機智聰明，在宮中好好做的話，將來會有前途的。再過幾年，便可出宮嫁人了。」

　　看她哭得跟個淚人似的，我心裡也不很難過。小翠是我最親的人，唯一可以信賴的人。

　　李白正準備辭官之際，李隆基卻對他賜金返還。朝中對李白已經有很多流言了，李林甫為宰相，大肆排擠賢能的人才，形成朝中一人獨大。而李隆基似乎對他也很信任，許多朝中大事都交由他來處理。

　　喝杯茶的工夫，梅妃傳話讓我去倚梅閣，我心裡突然緊張起來，必是讓我去瞧那與我長得一樣的女子。正準備前去的時候，卻發現跟在身後是紫蘭。

　　「小翠呢？」平時都是她伴著我的，今兒怎麼不見了？

　　「小姐，你忘了？翠兒今天月事來了，有些不爽，正在床上歇著呢。」

　　今天早上是聽紫蘭說這事來著，這一緊張就把什麼事都給忘記了：「瞧我這記性，那你跟我去吧。」

　　到了倚梅閣，門外的小太監正準備行禮，我已經跨了進去，手緊緊攥著，全都是汗。梅妃早已坐在那裡等著我了，見我到了，便讓人給我端上了茶水。我也無心去品，看著梅妃，她自然能讀懂我眼裡的意思。

　　「妹妹別急，這人是給你領來了，姐姐我費了這麼大的力氣，總是會讓妹妹你見上一面的。」說著，便拍了拍手。

　　只見雕花屏風後頭緩緩走出一個人，淺綠色的衣裳，上面刺著一些花兒，繡工倒是不怎麼精緻。她低垂著頭，青絲盤成一個雙拋髻，簡單的幾支釵，沒有太多花俏的東西。

　　「把頭抬起來。」我聽到自己的聲音在顫抖，我深深地吸了口氣，強讓自己鎮定。

　　她慢慢地抬起頭，我心越跳越快，就像要蹦出來似的。待她與我對視之時，我的兩眼幾乎快點掙脫出眼眶。呼吸聲沉重而緊促。怎麼會這樣？怎麼她會有這樣的一張臉？為什麼？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我一定是在做夢，一定是！我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生疼生疼的，不是做夢，那就是真的。不對！一定是哪裡出錯了，她怎麼可能長著和我一樣的臉？怎麼可能？

　　我沖上前去，在她的臉上胡亂地摸著。她一定是戴了電視上常看到的那種人皮面具，一定是的。淚順著臉頰滴下來，可是我卻找不到任何破綻。突然對上她那烏黑的雙眸，一種熟悉的感覺穿透了我，似曾見過。可是，若見過的話，與自己一樣的臉，我怎麼會不記得呢？

　　「妹妹，何必這麼激動呢。」兩個丫環上來扶我坐下，梅妃便讓那人退了下去。

　　我仍然沒有回過神來，世界上怎麼可能有人如此相像？難道說，這裡真的有一個名喚筱妍的人？可是又怎麼可能呢？

　　「所有的一切我都安排好了，妹妹也回去做做準備吧。」梅妃胸有成竹地道。

　　「準備什麼？」我木然地問道。

　　「準備什麼？難道你想反悔不成嗎？我告訴你，別以為李白走了，你就沒有後顧之憂了。本宮在宮中能對付得了你，在宮外自然能對付得了李白。」她狠狠地拍了下桌子，杯子彈跳起來，撞擊出聲。

　　我笑了笑：「娘娘何必如此激動呢？一個都將走的人，還有什麼可準備的？玉環自然清楚梅妃娘娘權大勢大，不敢與之抗衡。」

　　梅妃不語，幽幽地飲著茶，自知方才的失態，片刻才道：「後天晚上便是本宮的誕辰，宮中自然會慶祝一翻，本宮會在那時給你安排出宮，你回去好好準備一下吧。」

　　後天晚上？這麼的快！後天晚上，我便要出宮了，離開這個被關了近四年的地方？後天晚上，我便自由了，不再是楊玉環，而是筱妍？後天晚上，我的天空便不是這裡了，而是宮外那帶著甜味的空氣？可是，為什麼我的心如此痛？為什麼心裡像是被抽空了一般的難受？

　　不知是怎麼回到興慶宮的，回過神時，看到小翠坐在我身邊，心疼地看著我。

　　看到小翠，我才知道一切都是真的了：「翠兒……翠兒……」我抱著她放聲痛哭起來，一切都無法挽回了。

　　小翠拍著我的背，卻沒有任何話語。

　　「翠兒，後天就是梅妃的誕辰，也是我離開之日。」現在只有她明白我心裡藏著多少痛。

　　「小姐，想想出宮後的好處吧，興許你心裡會好受一點。既然到了這個地步，那就一切順其自然吧，至少你愛過了，也得到過了。現在走，你還有這段回憶尚可慢慢回味！」小翠撫頭著我的背，歎著氣道。

　　我驚訝她能說出這樣的話來，看來，當初跟著我的那個小丫頭，終是長大了，懂事了。

　　我推開她，看著流淚的她，為她拭去眼淚，輕聲道：「翠兒，你長大了，我真的放心了。」

　　小翠破泣為笑，幫我收拾了一堆東西，除了衣物，自然是些錢財珠寶之類的。衣物倒是沒帶太多，那些都是宮中的樣式，到了宮外，是不能隨意亂穿的。

　　夜已漸漸深了，屋外漆黑一片，心裡像是被什麼給壓住一般。與小翠一起躺在平日常與李隆基躺在一起的床上，這些年了，從未與她一起睡過，這是第一次，便也是最後一次了。睜著兩眼，想把這華麗的皇宮看得透徹一點兒，卻似乎怎麼也看不真切。

　　直到翌日清晨，才昏昏沉沉地睡去。醒來時，已是午時了，李隆基坐在一旁，認真地看著我，見我睜開了眼，便開心的笑道：「愛妃終於醒了，朕在這裡可是候了許久了。」

　　短短的一句話，說得我眼淚差點掉下來。愛妃！愛妃！明日之後，我便不再是你的愛妃。明日之後，這句話你便是對著另一個人說了。抱著她的身軀，卻是我的臉，你能感覺出不一樣嗎？

　　「皇上。」我輕喚了聲，依在他的胸前。他強有力的心跳聲「咚咚」地傳進我的耳裡，鼻尖那熟悉的香味和熟悉的體溫，一切都要離我遠去。淚落在手上，我連忙拭去，不敢讓他瞧見。

　　喚了小翠進屋，讓她幫我梳妝打扮。

　　讓李隆基到外面等著，今日是與他最後一日，我要他記住這一日的我。

　　挑了件大紅色的金縷百蝶穿花裙，頭上挽著隨常雲髻，用一支赤金扁釵固定住髮式。小翠挑了朵粉色的絹花別在髮鬢上，前頭是朝陽五鳳掛珠釵，右邊長長的流蘇垂下耳鬢，只需一個輕輕的動作，便是波光粼粼。

　　看著銅鏡裡的自己，腦海裡卻是另一個女子的形像，心疼得喘不過氣，隨手碰翻了梳粧檯上的珠寶。

　　小翠嚇到了：「小姐，你別這樣，皇上就在外頭，若是知道了就完了。」小翠急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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