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玉環記(82)_戈薇

八二

　　「怎麼還不睡？」他順著我的髮絲，從上往下撫著。

　　「覺得有點燥熱，想起來吹吹風。」

　　「我陪你？」他正準備起身，我忙讓他躺回去。

　　「皇上，你明天還要早朝，玉環整日無事可做，也只剩下睡覺可以做了。你就快些歇著吧，累著了還得玉環伺候你呢！」

　　他輕笑：「怎麼，嫌棄朕了呀？要不讓別的妃子伺候朕，你覺得可好？」

　　「皇上存心氣玉環是不？」我起身走到窗前，月光透過婆娑的樹枝照在地上，清涼的風把身上白衣吹得在空中飄蕩，烏黑的髮絲也隨風飛舞，黑色與白色交織在一起，像是一個妖姬在展示自己的妖嬈。

　　想著李白的話，翠兒的話，回頭看看床上那張已經略帶蒼老的臉龐，心裡還是猶豫不絕。

　　就在中秋節的前一天，李白卻扮成小太監突然到訪。

　　我與他坐在偏殿之中，兩人相互對望。桌上的茶水早已涼透，小翠在一旁已經換了好幾回了。

　　終於，還是小翠按捺不住了：「時間不多了，若是讓人發現就糟了，你有什麼話想對小姐說，就快說吧。」

　　我笑了笑，這個感覺怎麼像是宮中的妃子與男人通姦似的，若是讓人瞧了去，怕還真是百口難辯了。

　　「玉環……」他認真地看著我，不容我有一點兒閃躲。他從不叫我貴妃娘娘，除了那些逼不得已的場合，「小翠都告訴我了，玉環，為什麼？為什麼你一直不肯面對現實呢？你知道你是改變不了歷史的，你知道的。」他握著我放在桌上的手，眼裡百感交結。

　　我一直都知道自己改變不了什麼，也沒有試圖去改變什麼。

　　「難道你真的想死在安史之亂，那樣你便安心了？你試想一下，將來他發現你的身份，發現你早就預知了一切，卻沒有告知，反而眼睜睜地看著他的江山落敗，眼睜睜的被臣子們逼到無路可退的地步，他會放過你嗎？再深厚的情感，在江山事業面前，又能抵擋得了幾分呢？」

　　我一愣，想著在馬嵬坡上，李隆基最終還是在那道早已擬好的聖旨上蓋了大印。無論他有多麼的不舍，最後他還是用這個他最愛的女人換取了江山。那和李瑁又有什麼區別呢？沒有！而李隆基受自己軍隊的威脅，縱然心裡千百個不情願，卻還是無可奈何。這就是女人在這個時代的宿命。一個犧牲品而已。我願意嗎？願意成為一個犧牲品嗎？淚悄然落下。

　　李白伸手為我拭去臉上的淚，心疼地道：「走吧，跟我走好嗎？縱使他再愛你，也敵不過千軍萬馬。若是留在這裡，你只會形神俱滅的。」

　　「我知道，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低聲喊出心裡壓抑許久的情緒，終於在這一刻全都爆發了。

　　他溫柔地幫我拭著淚。

　　外頭傳來一片糟雜聲，只聽見小祿子、小福子他們喊著什麼娘娘，人就已經到了眼前。

　　梅妃在前，後面跟著數位妃子，個個目光凜冽。梅妃直接把眼光定在李白的身上，一切都清楚地寫在臉上。

　　小翠和李白朝她行了禮，她坐在一旁的貴妃榻上，高傲地拂了拂手：「還需要我說什麼嗎？」她冷冷地問道。

　　一種絕望席捲了我整個身體，不知道該如何去解釋眼前的一切，知道自己百口難辯了：「這裡確實沒有任何事情需要勞煩梅妃娘娘的。」雖然心中已經沒有底了，但我還是想要搏一次。

　　不知道她是怎麼知道李白在這裡的消息的，必定是有人把消息給透露了出去。尚沒有心情去想那人是誰，若是梅妃將此事告知李隆基，不知道事情的後果會是什麼？砍頭？滅門？抄家？一切一切都有可能。

　　「還敢嘴硬？人贓並獲，還和我逞強！」她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

　　我笑了笑：「梅妃娘娘人贓並獲什麼了？」

　　「你與李白之間那些苟且之事，別以為別人不知道。前兩日你們夜裡的對話，我都一清二楚。」她起身，走到我面前，用她那細長蒼白的手指劃著我的臉，「妹妹這一張臉，果然是討人喜歡呀，不僅壽王爺還在死死糾纏，皇上的聖寵不斷，沒有想到連我們的李太白也不能躲過這一關呀。」她的聲音陰冷，像是從地獄裡傳出來的一般。

　　我打了一個冷顫：「梅妃娘娘這話嚴重了，感情之事任誰也說不清的，就像娘娘你對皇上的愛慕之情一樣……」李白出聲勸道。

　　誰知道梅妃一個厲聲打斷了他：「你給我住口！皇上？我對皇上的情能和你們相提並論嗎？我與皇上是夫妻之情，而你們呢？乃是苟且之情。皇上是大唐天子，是九五之尊，是你們可以比的嗎？」她輕輕地拍了拍我的臉，笑意逐深地道，「若是你沒有了這張臉，會是什麼樣子呢？還會有這麼多人寵著你，愛著你嗎？」猛然間的，她的臉上生出了戾氣。

　　什麼意思？難道她想毀我的容嗎？這宮中當真如此的不擇手段嗎？當真如此沒有人性嗎？無論現代還是在這千年之前，哪個女人對自己的容貌不是視為最重要的。而這宮中的女子便是依著這張臉吃飯。我知道她是想報復。報復當初李隆基因我而讓她當眾難堪，報復當初在倚梅閣時，她鞭罰小翠，揚手欲打我的那一巴掌卻被李隆基攔住，還因此而失寵。這一切我都認了，這是早就種下的因，今天報在自己的身上，也算「罪有應得」。可是李白呢？他還有很好的前程，不該因此而斷送了一生呀。

　　我深深地吸了口氣，忍下心裡種種不快。這個時候，我沒有逞強的資本。看向一旁穿著太監服的他，白淨的臉上多了一份擔憂。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我的錯。沒有我，就沒有這一堆事非。

　　玉環與太白之間是清白的。」我低下頭，輕聲道。今日之死和明日死于馬嵬坡又有什麼區別呢？這件事若是讓李隆基知道，我不敢去想後果是什麼？就算我與李白是清白的，可是誰肯相信我們呢？

　　「哈哈……」她仰頭大笑。「啪」的一聲，臉上傳來一陣刺痛。看著她那如青蔥般的手指在我臉上掠過，我只能捂著生疼的臉，不敢吱聲。心裡卻一直盤算著，究竟是誰去通報梅妃的。

　　「楊玉環，你終究是鬥不過我的，這後宮的大權終是握在我梅妃手裡的！哈哈……」梅妃的臉因興奮而扭曲，尖銳的聲音劃破了屋內的一片死寂。

　　「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和誰鬥，以前是，以後也是，我對這些根本不在乎。」我咬著牙說道。

　　看著梅妃可怕的樣子，和我從史書上所知的梅妃完全重疊不起來。溫柔賢淑，慧質蘭心，能歌善舞的她，何時成了一個這樣為了權利，為了皇寵而瘋狂的人！掌管六宮又能怎樣？一個人若是沒有了人性，沒有了血性，那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今日之事，本宮自有定奪。皇上那兒，我也自有分寸。日後，若是我心情不舒坦時，就到妹妹這興慶宮來活動活動，妹妹可別閉門不見呀！」她扭動著身姿，慢步輕盈地走了。那些跟著來看熱鬧的妃子們也都帶著笑意跟了出去。

　　小翠上前扶起我，我甩開她的手，走到李白面前：「你走吧，今日的一切，梅妃暫且不會和皇上說的，找個時機辭官吧！」

　　「你呢？你還準備留在宮中嗎？她不會放過你的，她一定會以此為把柄威脅你的。」他看著我腫起的左臉，心疼地道。

　　我笑了笑，自然知道梅妃是不會放過我的：「我在做打算，你先走吧，免得再落人口實了。」我讓小祿子把他送出門去。

　　「我不會走的……」留下這麼一句話，便看不著身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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