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玉環記(62)_戈薇

六二

　　我坐下，由著她幫我挽了一個髮髻，我隨意挑了些珠釵插上。我沒敢耽擱太久，怕到了梅妃那裡會有話說。我和小翠一起到大堂，見梅妃的貼身侍女在那裡侯著。

　　她見到我，福了福身子：「奴婢倪兒參見太真妃。」

　　「起來吧。」我走到前面的椅子坐下。

　　「謝太真妃。」說著便起身站在一旁。

　　我對小翠說：「翠兒，你跟倪兒去梅妃娘娘那裡吧，記得手腳要勤快些，別惹娘娘生氣。」

　　「是，小姐，翠兒都記住了。」

　　我點點頭，便讓她們去了。

　　一個人靜靜地坐在大堂的紅木桌邊，慢慢地喝著茶，覺得有些無聊，便站起身到院裡走走，不知不覺便走到那日和小翠一起到的蓮花池畔。坐下身，單手支著頭，看著池裡帶著露珠的翠綠的荷葉。我看得出神，連遠處急急而來的小福子都沒有發現。

　　小福子跑到我跟前，喘著氣道：「小姐，不好了。」

　　我沒有回頭，緩緩地道：「什麼事，慌裡慌張的？」

　　小福子順了順氣，然後急促地道：「小姐，我剛才從外面回來經過梅妃娘娘的宮殿，聽說小翠她……」

　　聽到小福子說到小翠，我便急忙回頭，該不會小翠出事了吧：「小翠她怎麼了？」我急急地問道。

　　「我聽她們說，梅妃娘娘說小翠的頭梳得不如意，還手腳笨拙，現在正在……」

　　「正在什麼？」我站起身，臉色已是全變。果然都是梅妃的藉口！

　　「梅妃娘娘便讓人鞭打小翠的手！」小福子看著我因氣憤而變色的臉，低聲道。

　　俗語說打狗也要看主人，居然欺負到了我頭上！我狠狠地拍了一下石桌，手上李隆基送的翡翠戒指應聲裂開。我筱妍的人，梅妃你也敢打，恐怕將來有一日，你要自食其果。

　　「去倚梅閣。」說著，我便拖著長長的紗裙，往梅妃所住的宮中走去，「小福子，等下見情況不妙，便去通知皇上。」我吩咐小福子。

　　以我現在的地位，還沒有能耐和她爭，唯一之計便是求助於那個許諾我，會用餘生的愛來補償我的男人。

　　小福子在前頭引路，我無心去留意這宮中的景致，一心只想知道小翠到底怎麼樣了。

　　隨著門外小太監的一聲通傳，我便踏入倚梅閣的大殿。

　　梅妃倚在美人榻上，自在地吃著水果，身旁是剛才去我太真宮領人的倪兒為她搖著扇，好不逍遙快活。

　　小翠跪在梅妃的腳邊，低頭著，雙手舉過頭頂。手上是一條條的血痕，還有一個個如頭釵般大的洞眼，看得我心裡發顫。我別過頭去，硬生生地把眼眶裡的淚給逼回去。若此時我顯得脆弱，那便讓梅妃抓住了把柄。

　　我回過頭，笑道：「玉環參見梅妃娘娘。」我福了福身子。

　　梅妃抬起眼，看著我，嘴角揚著，眼裡更是不可一世：「免禮，妹妹這麼快就到我倚梅閣了，果真是心疼這個小賤人。」說著，便又拿起邊上的藤條，抽了一下小翠的手，小翠痛得叫出聲，我的心更是流著血。

　　平時，我連罵也捨不得罵一句，她竟然……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我明知梅妃會刁難，卻還讓小翠以身犯險，這都怪我。

　　「不知小翠犯了什麼錯，娘娘要如此責罰她？」我咽下心裡的淚道。

　　「錯？」梅妃從榻上站起身，走到我身旁，「這個小賤人，本宮讓她梳個頭，她竟然心不甘情不願的，不是手勁太大，扯得想痛死本宮，就是挽得太松，想敷衍了事，根本就出了不宮，見不了人，和妹妹當日的髮髻比起來，真是天壤之別。」

　　「小姐，我沒有。」小翠低聲辯解。

　　我伸手止住，示意明白：「這都怪玉環沒有調教好，娘娘不必動怒，讓玉環把這不懂事的小丫頭帶回宮，好好調教。」我扭頭，口氣假裝不善道，「小福子，還不把小翠帶回去。」

　　「是，小姐。」小福子說著便要去扶小翠。

　　卻不料被梅妃攔住：「妹妹，這樣就想把人帶走呀。」

　　我微微變臉，她還想怎麼樣，我好聲好氣地給她臺階，她竟然不下，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如若不然，娘娘想如何？」我話中已沒有剛才那樣好的語調，「梅妃娘娘高高在上，身為六宮之首，何必與一個小小的宮女計較呢，只怕傳了出去，也會讓那些不明事理的人笑話吧。」

　　「笑話？就因為本宮身為六宮之首，若是連一個宮女都管教不好，那才讓人笑話。」梅妃提了提聲調，聽得出有些激動。

　　我朝小福子使了使眼色，小福子頓悟，愉愉退了出去。

　　我笑笑：「娘娘身為六宮之首，更應該知道以正身立本，以德服人，方可讓其他妃嬪心服口服。」我走到小翠身邊，不顧梅妃的憤怒，扶起跪在地上的小翠，「只怕娘娘因挽發這種小事，如此誇大其詞地處罰宮女，不管會不會招人口實，相信皇上知道了，也未必會認同吧。」

　　「放肆！後宮之事都由本宮打理，本宮想怎麼處罰這個小賤人，是本宮的事，還輪不到你這個沒名沒份的道士在這裡指手劃腳。」梅妃被我氣得臉色劇變，不顧形象地吼道，「不要仗著自己有點姿色，勾引皇上，就分不清主僕，到處撒野！」

　　「只怕到頭來梅妃娘娘是作繭自縛，玉環也只是好心提醒娘娘。」反正怨都已經結下了。

　　梅妃推開正扶著她的倪兒，氣得手直發顫。從她進宮得寵，想必從沒有人這樣頂撞過她吧，她怎麼忍得下這口氣。梅妃上前，揚起手，眼看那一巴掌就要落在我的臉上。我躲不及，本能地閉上眼，等著臉頰上傳來如針紮般的疼痛，卻久久也沒有等到。我慢慢睜開眼，只見李隆基一手抓住梅妃半空中的手，眼神凜冽，表情憤怒。

　　我長出一口氣，提起的心終於放下，看了眼旁邊的小福子，他也正拿著寬大的衣袖拭著額頭上的汗。

　　「皇上。」梅妃柔聲一喚，一副嬌小可人的模樣，表情與剛才的猙獰完全兩樣。

　　李隆基沒有理梅妃，甩掉她的手，轉身看向我，溫柔如水，表情轉換之快令人難以想像：「沒事吧？」

　　我搖搖頭：「玉環沒事，只是小翠……」我扭頭看著小翠那雙慘不忍睹的手，心裡自責不已。

　　「傳太醫。」李隆基吩咐道，便摟著我，「放心好了，不會有事的。」

　　我點點頭，便讓小福子扶著小翠回了太真宮。

　　李隆基回頭，看著梅妃：「朕沒有想到，你竟然是這種蛇蠍心腸的人，心胸如此狹窄，連對付一個小小宮女的手段也如此卑劣。」

　　「皇上，不是你想的那樣，你聽臣妾解釋……」梅妃拉著李隆基，苦苦哀求著。

　　「還有什麼好說的，朕都親眼所見，難道那雙手是假的？」李隆基厭惡地推開梅妃。

　　李隆基轉身，拉著我的手，準備回太真宮。

　　「皇上……」梅妃不死心地又上前拉住。

　　我笑笑，對李隆基道：「皇上，其實這件事也不能全怪梅妃娘娘，也都是玉環管教無方，才會讓她們連挽個發都惹娘娘生氣，要怪就怪玉環好了。」我把『挽個發』這三個字說得特別重。

　　李隆基低頭看著我：「玉環，你不必幫梅妃說話，就算你教導無方，她也不能做出如此狠毒的事情。宮中處罰宮女的辦法尚多，而小翠所犯之事也不是大罪，正如你說，只是挽發這麼小的事，手段卻如此狠毒，真是太讓朕失望了！」

　　說完便拉著我手頭也不回地朝太真宮去了。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