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瑤華 | 上頁 下頁
一三一


  「是呀,有六年多了。」他歎道,仰脖灌下一杯酒,忽然抬起頭陰鬱的問:「你說如果那個命運的邂逅不但不能給我帶來幸福,還把全部的痛苦都給了我,我該怎麼辦?」

  「我不是你,自然不能解答你的疑惑,可我想問一句,你真得覺得是苦嗎?」

  「不苦嗎?」他迷茫的反問。

  「苦嗎?」我微笑的看他。這個問題每人的答案都不同,唯一能回答的只有自己的心。

  他忽然放下手中酒杯,歎道:「我很妒忌你,你知道嗎?」

  「以前不知道,但現在知道了。」我苦笑。

  「你似乎一點也不驚訝。」他古怪的看著我,仿佛我是個怪物。

  我哭笑不得的搖頭:「我大約能猜出你為什麼嫉妒,這也正是六年前你對我冷淡的原因。」

  「哦,說來聽聽。」他滿含趣味的等待我的答案。

  「嫉妒我在這裡的生活比你好、嫉妒我有人保護,你卻要自己打拼。其實那時候我也很羡慕你可以無憂無慮的生活,不像我總要處處留心,也許說錯一句話就會招來大禍。現在想想,咱倆真是好笑,都只看到對方的幸福,沒有看到痛苦。不知你有沒有聽過海倫的一句話,我也是最近才徹底明白了它的道理。」我閉上眼悠然念道:「我一直在哭,哭我沒有鞋穿。直到有一天,我看到有人沒有腳。」

  他面無表情的玩弄著酒杯,眸光卻閃爍不定。時間在我和他之間悄悄流逝,但我們誰也不願先打破寂靜,即使它已經薄得像層窗戶紙,我也不希望是我先把它捅破。

  在我的注視下,他眼中的光漸漸消失,最後只剩冰冷,一如他的聲音:「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我默默從懷中掏出一方陳舊骯髒的絲巾,上面黑色的碳灰清晰可見,因為我根本沒有洗過。

  這條絲巾曾經救過我一命,正是它上面寫的「危險」兩字,讓我下定逃跑的決心,從而避過了年羹堯的追殺。但也正是這條絲巾給出的資訊,讓我又一次嘗到了被背叛的痛苦。

  「你不會忘記了這條絲巾是咱們初次見面時,我給你擦淚的吧?」我揮著它搖了搖,把絲巾邊角處的一個不仔細看根本不會注意到的標記展示給他看,指點道:「YH,也就是瑤華。你知道宮裡的生活實在太無聊,就算是我這樣對女紅不精通的人,也偶而會繡點東西打發時間,而字母比較好繡。」

  他低聲道:「當時時間緊急,一時找不到紙筆,沒想到慌忙中,我居然用的是你給我的那塊絲巾。不過,我救了你,你應該感謝我才對。」

  我突然狠狠把絲巾扔到桌上,怒聲詰問:「你是救了我,可你為什麼能救我?年羹堯的事情你是如何得知?你為什麼不親自出面告訴我?連絲巾上的字都寫得歪歪扭扭,你在害怕什麼?怕我認出來嗎?」

  「他的問題,還是我來回答吧!」門打開又合上,伴隨著清冷聲音翩然而入的是一身便服的四阿哥胤禛,他毫不客氣的坐入我對面的椅子裡。

  這些年,我們都盡可能的躲避對方,對他,我總覺得相見不如不見。

  「果然是你。」我冷眼看向起身站到他身後,神態恭敬的張明德,明明已經被背叛與出賣折騰到麻木的心竟然還是不受控制的抖動了一下。

  「我就知道你會猜到。」胤禛笑得隨意,完全不在乎被我揭穿秘密:「即使沒看喜福給你的信,你依然猜得到。」

  我寧願自己猜不到,起碼不用再次品嘗背叛的滋味。我苦笑的想,可惜除了那條絲巾,還有太多古怪指向張明德。胤禛毫無原由的自信、喜福提出和我交換的條件、張明德六年前見面時巨大的改變以及眼中隱約的恨意。至於喜福那封絕筆信,不看也罷。試問一個到死也沒吐露秘密的人,又怎會在活著的時候把一切都寫下來呢?

  「這一局你又勝了。」我含笑打量對面一站一坐的兩人,若無其事的道:「我是一子錯,滿盤皆落鎖。如果沒猜錯的話,應該是當年我和張明德的私會被喜福發現了吧?」有心算無心,註定變成今天的局面。

  胤禛漆黑的眸子沒有任何動盪的盯著我,像是已經死了,良久才開口:「還記得多年前的上元燈節嗎?我那時就說過,你已經輸了。」

  「似乎在你手裡,我就沒贏過。甚至那次在戒台寺,要不是張明德報信,我就要被你的手下殺了。」我冷笑著說出挑撥的話,他手下的兩人,一個要殺我,一個要救我,反正總有一人沒按他的意思辦事。無論是我認識的胤禛,還是歷史上的雍正的心思都很深,他可以忍一時,但絕對不會忍一世。所以這個違反他意思的人,必定下場淒慘。

  「你說年羹堯嗎?」他笑看我,但那絲笑在他臉上的唯一容身之地僅有唇角:「那次八弟把他教訓得很慘,足夠他聽教聽話一陣子。你放心,終有一天,我會幫你把這筆債連本帶利討回來。」

  我沉默的聽著,然後淡然問:「你到底要怎樣?」

  和張明德一起來見我的胤禛無疑是向我亮出了最後的底牌,他到底想幹什麼?

  「我從淼月那裡聽說了很多關於你的事情。」他邊說邊瞥了眼低眉斂目的張明德,又繼續道:「有些實在有趣。」

  「你相信?」我狐疑的看向張明德,又望望怡然自得的胤禛,難道他竟把我們來自現代的事都說了,而胤禛居然沒把他當瘋子。

  「信或不信在我一念之間。」他不在意的道:「還記得你十歲時,在塞罕壩獵場我和你說的話嗎?你這樣挺好,所以這件事到此為止。現在咱們還是說說,我答應告訴你的關於那個人的事吧!」

  「哪個人?」我愕然,一時間想不起他要說誰,直到胤禛露出無奈的苦笑,我才終於記起多年前那場交易的附帶條件——他告訴我一個不讓我嫁入皇家的女人。

  「也許對你來說,她無關緊要,是我太執著。其實那個女人我也只見過幾面,她不是宮裡的人,你長得很像她。如果你還有七歲前的記憶,應該記得她,因為那時你叫她小姨。這件事你最好埋在心裡,誰也不要告訴,因為那個女人是禁忌。」他突然站起道:「我這次來只是想告訴你,諾言我一定會遵守,相信你應該能看出我的誠意。」說著他看了眼身邊的張明德,示意我,那就是他的誠意所在,然後轉身向外走去。

  我望向自始至終一言不發,也要跟隨胤禛離開的張明德,終於忍不住道:「你等一等。」

  胤禛腳步不停,根本不理會我的叫喚,就那麼揚長而去,張明德則渾身如遭雷擊,猛的停了下來。他直直的站在那裡,像一尊雕象,既沒有再向前走,也沒打算回頭看我一眼。

  時間仿佛凝固,我呆呆地望著他的背影,他癡癡地站著,誰也不知要說什麼。心裡有些後悔,也許我本不該叫住他。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咬牙艱難的道:「你恨我吧,是我對不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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