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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


  他見我不說話,更加擔心了,手舉起後稍一遲疑便撫上我的頭。摸著道:「好像還有些熱,怎麼好好的就病了?前幾天來見八哥時,聽喜福說你不舒服,這麼多天了,還沒好嗎?」

  「表哥別擔心,只是小病,吃了太醫的藥後,已經好多了。」我抿抿乾裂的嘴唇,無論如何,不希望看到他擔憂的樣子,畢竟我欠他太多。

  他一挑眉,臉上神情七分倒是不信,但也不和我爭辯,轉身走到桌旁替我倒了一杯茶,又默默的扶我起來,服侍著我喝下去。

  我聽話的把茶喝了,茶還是溫的,從喉嚨裡滑下時,整個身體都有種舒爽的感覺。胤禩走時特意囑咐過喜福換熱茶的間隔時間要短,好讓我隨時都能喝到熱的。想到喜福,我不禁四顧,這丫頭不知又跑到哪去了?

  「喜福讓我找人支開了。」胤禟像是能預知我心事似的回答:「我只是想來看看你,不想驚動太多人。見你沒事,也就放心了,我還有事,等有空再和十弟、十四弟他們一起來拜訪你和八哥。」說完也不等我回話,轉身就走。

  我呆楞的看著他的背影,不由想起多年前秋狩的路上他把我放到馬車上後,絕塵而去的背影,彈指一揮間已過去了七個春秋,他的背影似也變得高大了,仿佛能擋去一切風雨,但不變的是那依舊孤寂到讓人心痛的感覺。

  「表哥……」我下意識的呼喚他。

  他身子一僵,卻還是轉過身,淡然的看著我問:「怎麼了?表妹。」

  我沖他勉強一笑:「不,沒什麼。」是呀!我沒有什麼可對他說的了,他是孤獨寂寞,但他也是驕傲的,他不需要任何人的憐憫。我以後能為他做的只有默默祈禱,祈禱他能得到真正的幸福,而不是把時間浪費在追憶過去上。

  他和我又沉默的面對了一段時間後,忽然開口道:「表妹,你放心!一切都沒有變,雖然當初的約定你因為意外而忘了,但我一刻也沒有忘記,早晚有一天我會親手捧著那份大禮來見你,相信我。」說著大步流星的向外走去,獨留我呆對一室寂靜。

  約定?什麼約定?他說我因為意外而忘記了,難道是六歲以前的那個瑤華和他做的約定?到底是什麼事能讓胤禟牢記心中,片刻不忘的在今天又提起,我隱隱覺得不安,似乎這個約定會打破我平靜的生活。

  胤禟走得實在太快,讓我連出聲叫他都不能,想追上問個明白,卻有心無力。只好等病好後,再找個時間問清楚,我無奈的想。

  自己向來是健康寶寶,很少生病,這次想必也不會病太久,照著太醫開的方子吃藥應該很快就能好。但萬萬沒料到,這次病勢來時洶湧,去時卻如抽絲剝繭。咳嗽、發燒如家常便飯般找上我,可憐我吃著那些苦得要命的「良藥」,居然還要忍受鼻子不通氣、喉嚨疼等不適症狀,鬱悶的我直想和給我看病的太醫單挑,看是不是因為我以前說太醫是庸醫之類的話傳入他耳裡,所以他打算公報私仇。

  我這次病情甚至連康熙都驚動了,特意頒旨讓太醫院醫正及幾位極出色的太醫一起為我會診,但得出的結論是我偶染風寒,平日憂思過重,導致內外失調,只需費些時日細細調理就可痊癒。康熙令他們細心為我診治,隨後又送來一堆各色補品以示關愛。

  等我完全好的時候已過半月。胤禩卻還是不放心,直嚷著讓我在床上多休息將養。我聽後只剩撇嘴的份,最近幾乎都捂在床上發黴,再這樣下去連白毛都長出來了。

  可每當我反對時,他就什麼也不說,只是用種很憂鬱、很擔心的眼光望著我,直望到我徹底軟化,舉白旗投降為止。那時他就會露出如狐狸般詭計得逞的笑容,讓我大呼上當,卻無可奈何,每次都想著下回絕不再軟化,可臨到跟前又把持不住。就這樣我又被他強按在床上好幾天,終於再也忍不住決定揭竿而起時,他卻同意我下床了。

  我當場如泄了氣的皮球般,什麼勁也使不上,只能顫抖著舉手指向他道:「你好狡猾。」

  他聽後笑道:「這就是我,是你先說要看全部的我,現在我正在展現給你看。所以瑤兒,你要認真的看,絕對要把我的全部都記下來,一點也不能忘記。」

  「我後悔了,退貨可不可以?」我打商量。

  「你要不要試試看。」他突然把臉湊近輕眯著眼笑問,語氣危險。

  我一楞,又馬上笑著討饒道:「不退了,不退了,就是說下大天來也不退了。」

  他立刻眉開眼笑的擁著我道:「這就乖了。」

  我在他懷裡也在笑,可心裡的笑意卻漸漸淡了。剛才胤禩眯眼的動作竟和那個人出奇的相似,一瞬間我甚至分不清誰是誰,也深刻體會到了他們是兄弟的事實。可明明是兄弟的他們,為什麼最後會是你死我活的結局?

  §第二十一章 風起

  康熙四十七年是個我不想面對的年份,正是這一年一廢太子後,才有了眾人推舉胤禩,被康熙斥責的事情。

  這一年的驚心動魄在年初時完全沒有徵兆,春節宴上太子胤礽與康熙的關係很融洽。清史關於這一段的記載也諸多模糊不清,康熙廢太子顯得太過突兀倉促。我越想越留神觀察神色自若的兩人,胤礽的眼神回轉時在我面上輕輕滑過,竟然沖我溫柔一笑。我裝做沒看見的別開眼,心裡卻有些七上八下,可能是這些年見胤礽的晚娘臉見多了,實在不適應他的和顏悅色。

  年初的平靜到了五月終起波瀾,本來被點隨駕巡幸的十四阿哥胤禵不慎墜馬扭傷了腳。胤禵騎術一向出色,他的坐騎又是大宛良駒,竟被條小蛇嚇驚,著實讓所有人都感意外。

  胤禵因此被康熙恩准不用隨駕的事讓我鬆口氣的同時,又隱約聞到絲陰謀的味道,一切實在太過巧合。這次塞外之行的一廢太子事件,是意外還是有心人設計?

  我和胤禩探望胤禵回來後,他憑窗而立久久不語,窗外地上搖映著樹枝的碎影,天上的太陽像迷路受驚的孩子,不顧一切地在雲中穿行,院中景物隨著它明一層暗一層的移動。這種明滅不定的光,弄得我眼睛酸痛時,胤禩長歎:「起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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