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瑤華 | 上頁 下頁
三四


  其實,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前幾天,我所謂的外公家出了事,已故外公安親王岳樂被追降郡王,現任僖郡王嶽希——我的舅舅,降為鎮國公。而我雖然和這件事毫無關係,但宮裡人向來深諳皇帝喜惡必和政治有千絲萬縷的聯繫。一時間,我已失康熙歡心的消息滿天飛,沒了利益,那些平日套近乎的人自然不願登門。不過,倒也讓我圖了個清靜。

  「宮裡那些勢利小人不來更好,格格也能認清他們的真面目。」喜福憤憤不平,我聽了只是笑笑,在宮裡這麼多年,她還是看不開呀!

  這日,我正在屋中獨自發呆,忽聽敲門聲響,我心裡暗笑,喜福這丫頭什麼時候也懂起規矩來,於是清清喉嚨一本正經地道:「進來。」

  可等了半天,也不見有人進來,我奇怪地推門去看,回廊裡空無一人,門前地上卻擺著個紅漆託盤,上面厚厚地放著一大疊東西,因為蓋著紅綢,也不知是什麼。

  我好奇地把託盤端起,感覺頗沉,又在四下望望,還是一個人也沒有,便把那託盤端入屋中放到桌上,掀開紅綢細瞧。我不禁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原來竟是一件狐狸皮披風。

  前兩日,剛聽胤䄉嚷嚷,幾個月前獵來的狐狸已做成披風,要送來給我禦寒。今兒個送是送來了,偏如此裝神弄鬼,害我以為出了什麼事情。

  我邊想邊抖開披風,來回撫摩,只覺毛色亮麗、觸手柔軟,的確是件佳品。又在身上一比,很是合身。我暗想,要是在現代,哪能穿這樣的披風,看來回古代還是有諸般好處。這幾年,我都是以這種方式來尋得自我安慰,使自己不至於太懷念現代。

  我高高興興地收好披風,打算等天冷時穿著禦寒。

  眼看著大年三十將到,不知不覺已經又是一年。今年的春節宮中格外忙碌,聽說是康熙要讓一些近臣及女眷同在乾清宮過年。於是,那些負責採買、安排的太監、宮女因工作量加大而繁忙。

  大年三十的下午,喜福領著一個端著託盤的太監進來。那太監見我打個千請了安,道:「格格,奴才是十阿哥府裡的。十阿哥說前些日子做了件狐狸皮的披風本想給您送來,但因這幾日事務繁忙,就給忘了。所以今天特別吩咐小的送過來,順便看看合不合身,也好改一改。」

  我聽了就是一怔,狐狸皮的披風前些日子不是已經送來了嗎?表面上卻不動聲色地道:「好啊!拿來我試試。」在皇宮多年,練得最多的就是喜怒不行於色,所以我雖然心中納悶,臉上卻還算平靜。

  由著那太監一通拾掇,披風稍長還要再送去改改方合身,於是喜福又領著他走了。

  等他們去遠,見四下無人,我才從箱子中拿出前些日子收到的披風,直看得出神,到底是誰送的?本來很喜歡,但如果不弄清楚,恐怕以後都穿不了,我皺眉輕歎。

  三十晚上,乾清宮擺宴,我被安排在康熙女兒們那幾桌的首席。這樣的安排不能不說十分巧妙,說我失寵吧,一個普通格格坐在公主們的首席,應該是聖眷正隆的表現;說我得寵吧,這幾年家宴我坐在康熙身邊幾成定律,這回忽然隔了八丈遠,也不像得寵的樣子。

  我本人倒是無所謂,有得吃就行,不被康熙注意我還能食欲好些,可卻苦了一幫子見風駛盡舵的宮人,當真個個猶如霧裡看花,弄不明白康熙的真正用意。

  宴會氣氛有些壓抑,一是因為康熙在座,不好鬧得太開,另一方面也是因為有外臣在場,皇室子弟自然要端起架子。

  宴會開到一半時,在首座正和德妃說話的康熙忽然提高聲音道:「老四,老四。」

  康熙的聲音並不太高,但因為暗裡大家全都留意著首桌,這會兒他忽然叫胤禛,不知是什麼事,便都靜了下來。

  胤禛從他那桌快步走到康熙桌前,福身道:「不知皇阿瑪叫兒臣有什麼事?」

  「也不是什麼大事,只是剛才忽然想起這些年你也大了,卻還沒立嫡福晉,實在有些不像話。你今年差事辦得好,本來不知該賞你些什麼,朕看不如由朕做主,給你指門親事,如何?」

  康熙這麼一說,屋裡人大半目光卻都落到我身上,我急忙掩飾地舉起杯子喝了口茶,心想:「那個要指給他的倒楣鬼可千萬不要是我呀!」

  「一切但憑皇阿瑪做主。」胤禛低著頭恭敬地回答。

  我心裡邊祈禱別是我,還要裝出不在意的樣子。環顧四周時,看到太子胤礽正盯著我笑,一副看好戲的表情,我皮皮地沖他回笑,每回見他就不爽。何況之前我還差點因他贈的馬送命,無論是不是他幹的,他都有很大責任。

  「朕看費揚古的女兒晴華為人賢淑,生得又端莊美麗,便指給你吧!」就在我和胤礽「深情」相望時,康熙一語定乾坤。我的笑容一下擴大,猶如鮮花綻放,胤礽卻臉色驟變,扭開了頭。

  「兒臣謝皇阿瑪。」胤禛沒有任何猶豫地伏地謝恩,這時,從康熙身後宮女中走出一女,正是晴華,她帶著幾分羞澀上前和胤禛謝恩領旨。我看著他們並肩而立,異常般配的身影,本來高興的心情忽然暗淡了,甚至還帶出幾分酸澀,不禁自問:我這是怎麼了?

  只是茫然。

  四周向我射來的目光中有憐憫、有幸災樂禍,好像我承受了巨大的不幸似的,卻讓我更加茫然。

  眼前晃過胤礽憤怒的臉、胤禩淡笑平靜的臉、胤禟和胤䄉放鬆的臉、胤祥詫異的臉、胤禵無所謂的臉,恍惚中好像又回到了兩年前那個飄雪的三十,時間正在重疊……

  當時胤禛拒絕了指婚,但這次他答應了,因為他看到我在失寵,因為他認為晴華比我更有利用價值?我有些失望地望向他,其實連自己都不明白我到底怎麼了,我在期待些什麼?他正在接受四周的道賀,一瞬間和我四目相對,他毫無表情地扭開臉,繼續應酬著下一個道賀的人。

  那一刻,我覺得心中最隱秘角落的某些東西正在破碎,一片片剝落,沒有留下任何完整。到底是什麼破碎了,我卻無論如何也說不明白。

  康熙三十九年的冬天真的很冷,天冷、人冷、心更冷,不知馬上將來臨的康熙四十年是否仍會如此冷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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