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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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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桑與梓,必恭敬止。」 「很久之前,娘親和這位大師是認得的。」 「那他……認得阿爹嗎?」阿恒忽然拋下手中人偶,一雙透亮的眼睛灼灼地看著韓維桑。 「不認得。」韓維桑伸手將他抱在膝上,下頜輕輕靠在他的肩上,低聲問,「阿恒,娘親送你去見你阿爹,好嗎?」 阿恒急急回過頭來:「娘親你說真的嗎?」 她將他摟得緊一些,想起适才在大雄寶殿,阿恒像模像樣地同她一般跪下祈願,口中念念有詞,卻翻來覆去只是一句話:菩薩保佑我能見到阿爹…… 她心底苦笑了下。自己以前賭咒發誓說過,不願孩子再踏入帝王家,可心中分明是知道的,這孩子天生聰慧,甚至能比那人更為適合那個至尊之位…… 終究,兒孫自有兒孫福吧。 她伸出手去,撫了撫他軟軟的額發,年輕的母親看著孩子帶著濃濃稚氣的小臉,微笑道:「是真的。」 永維四年,對於朝廷來說,既平穩,卻又暗流湧動。 在永嘉胡亂中被付之一炬的皇宮終於在去年五月修繕一新,江載初便從太極殿搬入了新的宮闕。六月始,朝廷之上陸續有臣子發聲,要求皇帝立後選妃,充實後宮,儘早誕下皇子,是為國之根本。 最開始只是幾個小言官上書言事,皇帝也只看了看,扔到一旁不理。 隨後,朝中大臣開始聯名上書,直言「以帝鼎盛之年,而無子嗣,國危矣」。 接到這本奏摺的時候,皇帝正在同大司馬景雲下棋,倒是停了下來,仔細看了遍,伸手揉了揉眉心道:「朕的家事,如何成了國運?」 景雲手執白子,目光落在棋盤上,低聲回道:「陛下,天子無家事。」 江載初淡淡抿了抿唇,卻轉了話題道:「冉冉呢?今日怎的不帶進宮裡來?」 前年皇帝將前戶部尚書、陸大學士的獨女指婚給景雲。 下旨的前幾曰,他還特意將景雲召進宮來:「你真要朕指婚?」 景雲沉默片刻道:「臣只要妻子溫順良善,陛下選的陸小姐,臣覺得很好。」 江載初的雙眸平靜無波,淡聲道:「那麼倒是朕多慮了。」 景雲看著他,眸色中隱含複雜之意,良久,歎道:「情愛一途走來,不是每個人,都有陛下這般的勇氣與堅忍的。」 皇帝一笑,不再勸說他。 第二年,景雲便有了長女冉冉,粉雕玉琢般的一個小女孩,抱在手中會用烏溜溜的眼睛瞪人,江載初很是喜歡,常常要景雲帶進宮來逗玩。 「陛下這般喜歡孩子,為何不要一個呢?」 「這麼說,這封奏書,你也是知情的?」皇帝隨手將未看完的奏本扔在一旁,似笑非笑,俊秀的眉宇間卻己經蹙起薄怒。 景雲單膝下跪,卻毫不退讓:「陛下不能因為一己情愛,置國祚而不顧。」 這些年早已喜怒不形于色的皇帝霍然站起,拂袖之下,整盤琉璃棋子落在地上,發出清脆不絕的聲響。屋內立刻跪了一地的內侍與婢女,人人凝神屏息,不敢有絲毫異動。 「陛下,這封奏書上,不止有我的簽名,亦有連秀、孟良、宋安……皆是當日隨你起兵的老部下。臣等的心情,望陛下亦能體諒一二。」 「我曾答應過她……」江載初的聲音終於漸漸低了下來,竟似還有些恍惚。 「她都己經死了!」景雲咬牙道,「再深厚的約定,也都過去了。」 江載初依舊蹙著眉,緩緩擺了擺手,竟不再理他,逕自走了。 此後,各地求請江載初立後選妃的奏摺如同雪片一般飛來。 在這滔天的浪潮中,始終巋然不動、不曾上書的,卻是如今被貶在錦州做轉運使的元皓行。也曾有幕僚旁敲側擊,問他道:「大人關心天下事,為何獨獨對此事置之不理?須知這也事關國運啊。」 彼時元皓行正在提腕寫字,左看右看,均覺得那一捺不夠有力。只是既然落筆,無從更改,他便只得放下了狼毫,淡淡笑道:「皇帝不會聽的。」 他淨了手,又摸摸鼻子,低歎道:「當年我本該記得這一茬……他又怎肯讓旁的女子生下自己的子嗣呢?」 可事到如今,他亦只能期盼,或是時光模糊了君王如鐵的意志,又或者……世上或許還有奇跡吧。 江載初雖不厭其煩,但在後宮一事上,卻也始終心志堅定,絕不肯退讓半步,朝廷之上,接連貶退十一名三品以上官員後,終於將奏書返退了一些。 然而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群臣的智慧卻在皇帝強硬手段下,婉轉曲折地表現了出來。 宮廷宴會,狩獵馬球……但凡有機會,總會有各式各樣的美女被送到皇帝面前露臉。秦國公的壽宴上,皇帝手中把玩著酒盞,帶了酒意的鳳眸微微揚起,笑道:「有人膽子再大一些,只怕朕這酒杯之中,也會被抹上×情之藥吧?」 歌舞頓歇,舞姬們倉皇退走。 最後還是秦國公勉強笑道:「陛下說笑了,誰能這般大膽?」 「朕看你們之中,還真會有人這般大膽。」皇帝面色一沉,「好好的大家閨秀,竟要獻舞求寵?這算是變著法子讓朕選妃嗎?」 秦國公一張老臉漲得通紅,只得跪下謝罪道:「陛下,老臣想著這場宴席並無外人,侄孫女又自小善舞,這才命她适才獻舞……」 壽宴最後不歡而散,至此,皇帝算是毫不留情面地駁斥了朝中各級官員。雖然換了暫時清淨,卻也令君臣關係倏然緊張起來。 九月初,景雲奏議,請陛下于初九帶領群臣外出「辭青」。 江載初准奏,九月初九這一日,年歲五十以上大臣皆賜茱萸絳囊、菊花酒,登礬山賞景。 礬山山勢平緩,棧道又修得齊整,站在棧道上便能望見皇城全景,開闊壯觀之至。 禁衛軍本欲封山,只是皇帝念及京城百姓素來也愛來此處登山,便只囑咐封了西坡。 江載初軍人出身,體力自然遠勝一眾上了年歲的大臣,不多時,便已經到了半山腰,見到半山亭掩在蔥蔥秀木間,不由心情大好道:「景雲,咱們去那裡坐坐,等等他們。」 半炷香工夫,山道平緩,半山亭已近在眼前,江載初卻停下腳步。 只見那亭子的石凳上,坐了一個小孩兒,手中拿了個香囊拋著玩。 「陛下小心。」侍衛頓時緊張起來。 江載初不禁失笑:「這麼個小孩兒也值得你們這般緊張?許是哪戶來遊玩的人家走丟的,父母可要著急了。」 他緩步走向亭子,那小男孩因背對著他們,並未發覺,還興高采烈地哼著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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