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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一


  隨著雄渾的呼喊聲,三枚響箭依次射出。

  這是軍中最高等級的指令,前線將領一旦收到,無論何種情況,都要立刻命令下屬撤退。

  虎豹騎和中軍當即開始後撤,而鐵浮屠依然用不緊不慢的姿態往前推進,碾碎一切阻力!

  大片的戰場空了出來,冒頓可汗看著戰況,仰頭大笑道:「讓孩兒們再沖一把,今日就全線擊潰洛軍!」

  正當此刻,一支數千人的騎兵用一種快到不可思議的速度向鐵浮屠突進。

  一盞熱茶的工夫,就已經距離鐵浮屠不過數十丈遠。

  左屠耆王第一眼在那些騎兵中看到了江載初的身影,一身銀色鎧甲,手持銀槍,與周遭士兵土黃色的藤甲格格不入。

  五十丈,三十丈,二十丈……

  最後五丈,所有士兵竟然翻滾下馬,借著馬匹衝力,迅疾往前打滾,從腰間抽出數把明晃晃的短刃,輕巧至極地在鐵浮屠的馬蹄下滾過。

  在他們滾進鐵浮屠陣仗之後,戰場似是沉寂了片刻。

  一聲巨響——

  無數披著銅盔精鐵的馬匹轟然倒地,鐵浮屠的士兵們因為穿著連接馬身的盔甲,隨之摔倒在地上,一時間無法起身。

  塵土夾雜著血腥的味道,直直地撲到每個人鼻間。

  洮兵們一個個敏捷無比滴爬起來,扔下短刃,抽出後背所負長刀,精准地劈向那些摔倒士兵的腰間——這是全身武裝的重騎兵們渾身上下,唯一的連接之處,只要刀法精准,便能一擊即中。

  對於這些出身馬賊的士兵來說,滾落下馬後避開鐵蹄,專割馬蹄筋骨,就好似以前他們在劫貨時,用最快的速度挑開捆綁貨物的粗繩,雖有不同,但大同小異。練了一個多月,個個駕輕就熟。

  果然一戰而勝!

  左屠耆王尚未反應過來,就見到大批鐵浮屠已經倒在地上,如同待收割的麥子,輕易便被砍倒了。他不禁急怒交加,喝令輕騎兵上前掩護。

  變故來得太快,匈奴輕騎兵們正要上前時,洛軍的中軍與右翼已經上前,同時掩護洮兵後撤。

  瞬息之間,戰局依然是膠著,卻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於匈奴軍來說,王牌鐵騎慘遭覆沒,自然是對信心的極大摧殘。而對於洛軍來說,去除了鐵浮屠這一巨大心理負擔,鬥志為之一漲!

  雙方都好不吝惜兵力,開始往戰場上填人。

  日頭慢慢挪移,光纖越發的慘淡。

  左屠耆王已打算親自上陣,忽然又親兵奔近:「大王,那漢人說的人到了!」

  殺紅了眼的冒曼聞言一怔,視線觸及遠處的江載初。

  他在陣中左突右砍,如入無人之境。

  冒曼已知道今日這一戰無論如何勝不了,唯一要做的就是趁著夜色尚未降臨,挫一挫洛軍銳氣,明後日再行來過,也未必會輸。

  他勒轉馬頭,向後營疾馳。

  清晨至傍晚,天邊的雲彩多了幾分血腥一般的玫紅。

  「殿下,夜戰嗎?」

  江載初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水和血水,沉聲道:「一鼓作氣!絕不能停!」

  「是!」

  虎豹騎和中軍開始後撤,關甯軍、黑甲軍填補了主力位置,數個軍團輪回上陣進行車輪戰,是洛軍的拿手好戲。

  「殿下,你看那高臺上……」

  江載初停下手中動作,抬眸望向高臺。

  原本冒頓可汗站在那裡,如今卻換了一男一女。

  遠遠的,他本看不清是誰,可是那女子的身影……那種強烈的不安又泛了起來!

  江載初夾緊胯下烏金駒往前直奔而去,那高臺原本築造在匈奴軍內部,因為洛軍的突進,如今離自己不過十數丈而已。

  他終於還是看清了!是韓維桑!

  似是一支無形的箭刃射中心臟,周遭的殺伐之意刹那間如同被虛幻了,他的眼中,便只剩下那道素衣白裳的身影。

  她怎麼會被他們抓住?

  種種紛雜年頭一閃而逝,臺上的兩人又有了動作。

  冒曼伸手將韓維桑推至高臺欄杆邊,她的半邊身子都幾乎折往下方,她的一頭黑髮在朔風中飛揚而起,那張原本蒼白的臉上,此刻更帶著決絕的淒豔。

  「江載初!這是你的女人嗎?」冒曼目光投射而下,聲音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

  由近及遠,士兵們停住了手中的動作,皆望向高臺。

  「你們洛人,就是這樣保護自己的女人的嗎?」冒曼一把拽起韓維桑的長髮,逼她抬起頭來,目光與江載初相觸,狂放笑道,「江載初,你若跪下向我匈奴可汗磕三個頭,我便暫時饒了她。否則,今日便剝下她的衣裳,讓你我的士兵皆看一看,你的女人究竟長什麼樣。」

  冒曼的話傳進了江載初的耳中,嗡嗡作響。

  可他恍若未聞,自下而上,同韓維桑的眼神對望,那裡沒有驚恐,也沒有顫抖,只是無聲的悲愴。

  冒曼見江載初在原地未動,心中大是快意,略略放開韓維桑,伸手喚了親兵來,作勢便要撕開韓維桑的上衣。

  「你敢!」最先反應過來的是洮軍,他們一個個認出了韓維桑,直欲跳起來拼命。

  江載初伸手,示意他們靜下來,聲音沉靜,卻又極為清晰。

  「冒曼,戰場之上本是男人間的你死我活,不辱婦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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