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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〇


  江載初淡淡笑了笑:「我領五千洮軍,居後策應。」

  不顧在座之人錯愕的臉色,江載初霍然站起,一字一句道:「諸位將軍,中原氣數在此一戰,請務必竭盡全力,驅逐胡虜,不死不休!」

  天亮之時,雙方不約而同擺出陣勢。

  朔風已起,旌旗獵獵。

  在左屠耆王和休屠王的簇擁下,冒頓可汗登上高臺。

  左屠耆王麾下近二十萬士兵,加上自己入關帶來的十萬,此次己方兵力之盛,直逼當年自己橫掃漠北各大部族之時。

  「開始吧。」冒頓簡單一句話,傳令兵飛馳而去,高臺之下的人浪開始湧動。

  黑壓壓的一片片如同巨型齒輪,往前翻滾。

  「父汗,我去掠陣。」冒曼手握長刀,單膝跪下。

  冒頓揮了揮手:「去吧。」

  同以往每一次都是由匈奴軍隊先行挑釁不同,這一次,卻是由洛軍率先發起攻擊。

  左右兩軍先行,勢不可擋,如同雄鷹展翅一般,將匈奴軍陣包裹在兩翼之間。

  而匈奴軍隊順勢被壓成錐形,尖峰處已經同洛軍中部衝撞到一處。

  在將領的催促下,騎兵們開始一次次反復地往前衝擊,洛軍試圖包圍對方後圍剿,而匈奴軍隊則意圖中央突破,期冀但時間內將洛軍中央方陣一割為二。

  如此拉鋸戰最是考驗士兵的戰意和耐力。

  戰爭開始之時,往往他們還能殺紅了眼。可是持續兩三個時辰後,還能活著的士兵們手中多少已有了數條人命,砍殺的動作也成了本能,疲倦得只想停歇下來。

  「那人是誰?」冒頓指著遠處陣中一員黑甲猛將問道。

  「可汗不記得了嗎?當年洛朝皇帝親征我匈奴,被打得大敗而歸,入關時還險些被活捉,是當時土木關守將前來救駕。」

  冒頓尚有些印象:「原來是他。」

  「呵,又是江載初。」冒頓環視這烽煙四起的戰場,並未發現他的身影,疑惑道,「他向來站在一線,這次為何不在?」

  「想必是洛人要留有餘力,對付鐵浮屠。」

  冒頓點頭微笑起來。即便是好幾年前,江載初率軍在漠北所向披靡,冒頓也沒有出手下這支最為強悍的重騎兵。

  時至今日,他已不用再等了。

  可汗揮了揮手,淡聲道:「讓左屠耆王下令吧,出動鐵浮屠。」

  兩下相持的軍隊忽然間起了一絲異動。

  洛軍明顯察覺到敵軍開始有了退意,景貫經驗極為豐富,緊緊抓住這一瞬的機會,下令中軍全軍突進。洛軍狂飆猛進之下,匈奴軍隊開始節節後退,然而一炷香時間後,低沉整齊的鐵蹄聲開始在匈奴軍後部響起。

  景貫聽到前方急報,並不驚慌,只略一揮手,身旁傳令官點起了一枚火炮。

  尖銳的聲音響徹天空,老將軍沉穩下令:「所有騎兵停止追擊,盾牌手往前,弓箭手在後,步兵就地待敵。」

  中軍雖有六七萬之眾,令旗一到,鼓聲一變,變陣卻迅捷。

  景貫眯起眼睛,已經能看到視線盡頭,鐵浮屠黑色身影,如同憧憧鬼影,在地平線另一端出現。

  待他們近一些的時候,才發現用「鬼影」一詞又不足以形容這支重騎兵,不如說他們是一座移動的堅實巨型城堡,輕而易舉地就能絞碎對手的抵抗。

  行軍打仗這麼多年,景貫沒見過這樣可怕的敵人,凝神屏息,正欲發令,忽然掩護用的左翼軍中起了混亂。

  一支騎兵全力往前突進,直直沖向鐵浮屠,為首那名勇將一身黑甲,口中呼喊著「虎豹騎兒郎跟我上」,身後騎兵們亦是豪邁熱血,揚起無數塵土。

  「這——」景貫很快反應過來,定時孟良心中不服,不等甯王指令便擅自突擊。

  可如今,說什麼也晚了。

  眼看著虎豹騎已經要撞上鐵浮屠,老將軍一咬牙,令旗重揮:「中軍掩護虎豹騎,全軍突進!」

  大戰已到正午,孟良的虎豹騎也已經初到了鐵浮屠的鋒芒。

  這個生性勇猛的將軍這才發現,之前自己對鐵浮屠的種種猜測,真的只是想像而已。

  他不是沒有暗中嘲笑過連秀的謹慎和膽小,心中認定一樣的戰況發生在自己身上,虎豹騎必能撕開對方戰線。可是今日一戰,方知鐵浮屠真正如同銅牆鐵壁,上邊還有無數利刃刀鋒,輕而易舉地就絞殺了自己的士兵們。

  後背不由起了一身冷汗,孟良抹了把臉,單手勒住馬匹,大聲向士兵們喊道:「重整隊伍,再沖!」

  虎豹騎不負江載初麾下最為勇猛騎兵的稱號,聽到主帥這般呼喝,紛紛勒住馬頭,身子伏低,義無反顧地準備第二次衝鋒。

  然而幾次衝鋒之後,鐵浮屠傷亡不大,虎豹騎卻已折損近三分之一。

  這是極危險的數字,跨過這條線,再勇猛的軍隊也會面臨士氣崩潰。

  所幸此時中軍開始填補虎豹騎逐漸薄弱的陣容,他們人雖多,確實一點點用血肉阻攔鐵浮屠的推進,場面堪稱慘烈。

  而匈奴軍隊在鐵浮屠之後,意識到對方左翼力量的薄弱,全力開始猛攻。

  整個戰場的局勢因為鐵浮屠的加入,驀然實現了逆轉。

  左屠耆王百忙之中往後張望一眼,看到高臺上父汗的身影,忽然更有信心,伸手一揮,下令道:「權利突擊,爭取在傍晚前擊潰洛軍!」

  此時江載初正落在洛軍後方,收到了前方急報,孟良擅自出戰迎擊鐵浮屠,景貫不得不上前應援,合兩軍之力,卻無法拖住鐵浮屠,已落了下風。

  江載初側眸,鋒銳之色一閃而過:「顧大哥,是時候了。」

  顧飛在他身側,翻身上馬,淡聲道:「那就上吧。」

  他的身後,五千洮兵身著藤甲,背後皆負著長刀,也都上了馬,動作雖然不齊整,可這支隊伍莫名帶著令人心寒的詭異殺氣,無聲望向遠方。

  江載初在馬上回過身,目光從左至右,聲音清晰地傳至每一個人耳中:「我的妻子是洮人,這一戰,是她將諸位請至此處,也是她要我答應,將你們活著送回故土,再見到你們的親人。」

  黑瘦的漢子們沉默地望著這個挺拔的年輕統帥,眼神中閃爍光芒。

  「可我無法答應她,因為我們中的一些人,必將把這條命留在函谷關!」江載初頓了頓,「我能答應她的是,無論如何,我與你們並肩在同一個戰場,為了父母妻兒,不死不休!」

  漢子們的心怦怦跳動起來,這樣冷的天氣裡,竟也出了薄汗,血液也是熱的!

  「不死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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