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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二


  周景華此刻卻絲毫沒有身為階下囚的自覺,猶自帶了幾分故作的傲慢道:「元大人你既然到了,又怎能和這逆賊在一起?還不勤王去救陛下和太皇太后?」

  元皓行見他一副死到臨頭尚不自知的蠢樣,恨不得一腳將他踹下城牆去,只能捺住了性子問道,「陛下可好?」

  「陛下可不好。」江載初抿著一絲淡笑道:「我在淮水邊找到御駕,陛下便已經病重了。」

  「殿下自小一直體質健壯,得了什麼病?」元皓行一怔。

  「這就要問周丞相了。」

  周景華肥碩的身軀微微一抖,竟一個字說不出來。江載初便漠然道:「那麼我替你說。」

  「匈奴騎兵兵臨皇城之下,朝中分為兩派,一派主張守城直到援軍前來,一派主張棄守南逃。周大人自然主張南逃的。可朝會之上,小皇帝卻堅持要守城。」江載初頓了頓,眸色略有些複雜,「於一個四五歲的孩童而言,自然沒有人將他的話當做真正的命令。只是朝中有權臣開始覺得皇帝不好控制,於是在他的早膳中下了藥,保證這段時間,小皇帝不會再出聲反對自己。」

  元皓行不知想到了什麼,身子一僵,隨即上前一步,抓起了周景華的衣領:「你竟敢給陛下下藥?」

  「他這個逆賊說的話,元大人你不可相信!」周景華從未見過這個年輕人這般狠戾的神色,身子如抖篩一般,說話結結巴巴。

  「陛下如今如何?」他用力推開周景華,轉向江載初。

  「算是穩定下來,暫時不會有危險。」江載初淡淡道,「不論如何,他也是我親侄子,我會讓人照顧好他。」

  元皓行一腳用力踹在周景華胸口,明秀清軍的臉上露出暴怒之色:「等到平定了內亂,我會好好同你算這筆賬!」

  永嘉三年七月,在太皇太后和丞相的授意下,皇帝棄守京城南逃。途中頒下旨意,為平叛亂,擢皇叔甯王江載初為天下兵馬大元帥,加封大司馬,節制各地兵馬,務必將匈奴驅除出關,光復中原。

  聖旨一出,舉世皆驚。

  三年前因為含元殿弑君一劍而成為叛逆的甯王,一日之間重回朝廷,引起了無數質疑。而頭一位響應這道聖旨的,是御史大夫元皓行。他毫無怨言地將手中兵馬皆交予甯王,這一舉動,被視為皇帝真正認可了這位親皇叔,也全然堵住了天下人的疑心。

  各地軍隊開始源源不斷的往永寧一線開拔,以此同時,左屠耆王冒曼的騎兵先鋒已經出現在永寧城郊,後續部隊在兩三日內必將抵達永寧城下。

  此時的城內,馬車已經準備妥當,韓維桑站在府門口略等了一會兒,抬頭望望這天,盛夏的暑氣一層層逼上來,到了下午,或許便會有一場疾風驟雨。

  天氣悶得一絲涼風也無,韓維桑下意識地望向北門方向,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麼,卻只是覺得,這一趟離別之後,或許,真的相見無期。

  她悵然轉身,踏上馬車之前,聽到身後馬蹄聲響動。在這座變得無聲無息的城池中,馬蹄踏在青石板上,清脆動聽,如同落雨。

  她暮然轉身,撞入視線的卻是一個陌生軍士的身影。

  「郡主留步。」軍士勒住了馬頭,利落地翻身下馬,遞上一封信箋。

  韓維桑接過來,紙上卻只有兩個字。

  她怔怔看了許久,內心最柔軟的深處仿佛被重重一擊。

  那淚水無聲落下,洇濕了挺拔峻峭的字跡,再抬頭望出去的時候,視線一片模糊。

  「丫頭,走了走了!」前一輛馬車的簾子忽然間被掀開,一個鬍子花白的老頭探出頭來,「再不走來不及了。」

  韓維桑吸了吸鼻子,將那張紙小心折疊好放在掌心,對老先生揚起一個微笑道:「來了。」

  城牆上,江載初看著馬車漸漸遠去,手中握著瀝寬劍柄,越握越緊,直到視線盡頭,再也看不見那一隊人馬。

  「上將軍。」

  江載初並不回身,只問道:「交給她了嗎?」

  「是。」

  「她說了什麼?」

  「郡主什麼都沒說就走了。」

  他「嗯」了一聲,聲音中難分喜怒抑或失落。

  此刻,所有的兒女情長,都已交付在那張紙上。

  他想,她會懂的。

  元熙三年七月,匈奴左屠耆王冒曼整合所有入關軍隊,一路氣勢洶洶而來,直插永寧。若是永寧失守,則中禹水以南只剩長風重鎮作為最後防線,再無遮擋。

  十三日下午,永寧城以北約五十裡處,一支急行軍的匈奴大軍停下休整,冒曼接到前鋒急報,不遠處已能見到洛軍斥候身影。

  隨軍回來的匈奴貴族休屠王年歲稍長,行事頗為謹慎,一掃之前志得意滿的模樣,皺著眉問:「他們是大部而出?還是至今仍在永甯關?甯王呢?」

  尚未等到回答,冒曼笑道:「叔父,你未免太過謹慎了。連京城都被我們拿下,何況區區一個永寧城?」

  「當年江載初出關之時,沒人知道他會打仗。」休屠王歎氣道,「等到知道的時候,已經一敗塗地了。」

  左屠耆王是匈奴的儲君,能征善戰,當年江載初出征關外時,他恰好出征月氏,兩人並未對陣。因此,雖然久聞「黑羅刹」之名,冒曼心中並不恐懼,相反,心中存著躍躍欲試之心。

  「這個人,你說他是狂妄呢,還是太過自信呢?」冒曼看著輿圖,指尖指著如今他們所在之地,「中原人武器精良,行陣嚴密,但騎術遠不如我們。他竟然敢在此處佈陣,意圖與我騎兵對沖。」他嘴角勾起一絲笑意,「我倒要看看,這黑羅刹,到底是不是浪得虛名。」

  十三日晚,元皓行和宋安坐鎮永甯城,大司馬江載初率軍出北門,精銳盡至永寧城北垂惠縣。在歷經了前期不戰而敗、京城失守的困局後,中原軍隊終於首次正面迎擊匈奴軍團,軍隊中彌散著一種古怪的氛圍,約莫是緊張的躁動,只有當年跟著江載初出過關的老兵們老神在在地就地閉目養神。

  營帳內,江載初正在擦拭瀝寬,連秀站起踱步,暮光頻頻落在帳外。

  「不知西北戰況如何了。」許是受不了戰前這樣沉悶的氛圍,連秀問道,「景雲那小子也不知能不能頂住。」

  「他同他伯父在一道,景老將軍素來謹慎,無需擔心。平城的缺口不是那麼容易堵上的,也會是一場苦戰。」江載初頓了頓,插劍入鞘,隨意道,「走吧連將軍,咱們先把眼前的麻煩解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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