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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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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景華是周太后的親侄子,也是皇帝的表兄,皇帝與他並不見外,略略問了些蜀地民生,便沉吟著問:「甯王可有消息?」 只要有皇帝一天,他的親弟弟便註定要過著這樣遭受排擠猜忌的日子,周景華對這一點很是瞭解,自然也懂得如何投皇帝所好,連忙答道:「甯王在蜀地任轉運使,別的都好,只是賦稅加重後蜀民反彈太大,甯王擅自將四抽一改成了五抽一。」 皇帝冷哼了一聲,臉色有些鐵青。 隔了一會兒,周景華小心翼翼道:「蜀侯那邊,陛下該如何撫恤?」 「不是賜了厚葬,也追封了麼?」皇帝臉色沉了沉,「死都死了,還能怎樣?」 周景華看了看皇帝的臉色,當即咽下了口中的話,連連點頭道:「是。」 話音未落,內侍進來通傳,「陛下,元大人到了。」 「讓他進來吧。」皇帝略略頷首。 元皓行著嚴整的官袍,整個人顯得豐神俊朗至極,緩步踏進,先對皇帝行了禮,方才看了周景華一眼,略一躬身:「周大人。」 儘管元皓行官階不高,周景華卻不敢怠慢,連忙回了一禮。 「戰後撫恤的事,皓行你還有何建議?」皇帝慢悠悠地問。 皇帝因為好大喜功,吃了這個大虧,元皓行心中清楚,卻不動聲色道:「陛下可知,去年的國庫的收入,十之二三,來自川蜀?」 皇帝有些奇怪他此刻忽然提及這個,應了一聲:「江南澇災,關中又旱,朕知道。」 「可是川蜀也是一場大旱,朝廷並未賑災,反倒加重賦稅,甚至派出甯王作為轉運使,可見……」元皓行頓了頓,淡聲道,「盤剝之重。」 皇帝抿了抿唇,良久,忽然一笑:「朕明白你的意思。只是川蜀之地,蠻夷之民,多負擔些,原也是應該的。」 「原本那一處地方民眾秉性溫和,倒也無所謂。只是這一次折損了三萬青壯年男子,連蜀侯世子都沒了,稅率卻依舊不更改……陛下,指望一個甯王在那裡壓著,只怕會有事。」 皇帝凝神想了想,輕輕低頭,轉動拇指上的翠玉扳指,淡聲道:「現在不是沒事麼?」 元皓行淡茶色的眸子在皇帝漠然的臉上凝睇半晌,對他此刻內心的想法了若指掌。皇帝是巴不得川蜀出了事,最好借亂民之手解決了甯王……再不濟,也能給甯王追加一個監管不力的罪狀。呵……真正是,目光短淺。 他自小便與皇帝及甯王熟識,也清楚皇帝的心結,卻只能說,誰來坐皇位這件事,立嫡不立賢,真當是天註定的。心中雖這般想著,元皓行面上卻並未展現絲毫,只是謙卑地低下頭,緩聲道:「川蜀一亂,今年的國庫,便撐不過三個月。」 皇帝盯著這個年輕人,悚然心驚。 甯王是要對付的。可是國庫的銀錢,也是國之根本。 若不是他這麼一提,只怕自己還沒想到。 皇帝雖不懼蜀地的蠻子,只是要撐過眼下這一陣再說。 「那你看,這片刻之間,要如何才能穩住那邊?」皇帝沉吟道。 元皓行抿了唇角,輕聲說了兩個字:「聯姻。」 皇帝鳳眸微挑,笑道:「如何聯姻?難不成要我大晉朝的金枝玉葉嫁去那裡?」 「蜀侯有一女,嘉卉公主正當婚配的年紀。」元皓行緩緩道,「依陛下看,宗族子弟中,又有何人能娶了這位郡主,自此長留蜀地呢?」 皇帝唇角的笑意更濃了一些,「甯王也到了該成親的年紀了。」 「倒也是良配,只是甯王少不得要在那裡多留幾年了。」元皓行點頭稱是。 「我這弟弟,倒還嫌京中乏味呢。」皇帝笑道,「如此倒也了卻一樁心事。」 元皓行拱了拱手手,輕聲贊道:「陛下英明。」 轎子一路搖晃著回府,元皓行微微合著雙目,卻驀然間想起了兩年前……素來嫺靜優雅的妹妹從未有過這般驚慌失措,哭得雙目紅腫:「大哥,先皇明明將我指給了甯王,如今他還在外征戰,我若是入了宮,以後如何自處?」 先有天下,再有家,是元家的祖訓。 龍椅上那個人,儘管並不是元皓行心中所稱心的皇帝,可是他天下盡握,還握得十分穩當,自己便會竭盡全力地去輔佐他。 明知妹子心中鐘意的是甯王,也明知皇帝將她接進宮,不過是為了證明,如今他比這個弟弟強了百倍不止,可是元家還是如皇帝期許的那樣,先退了婚,將妹妹送進了宮。 幸而甯王倒是淡然,並不說什麼,大勝匈奴後班師回朝,甚至還為皇帝送上了賀禮——一匹來自大宛的汗血寶馬。只是京中傳言烈烈,更有嘲笑甯王吃了啞巴虧的,不計其數,哪怕是他的戰功彪炳,卻被這些閒話奪了風頭。後來甯王很快地接任川蜀轉運使,只怕也與躲避這些流言有關。 想到這裡,這個素來不動聲色的年輕人,嘴角露出一絲冷笑。 人生在世,誰沒有些不如意的事呢,何況如他們這般天生承受著家國期望的,若是執著於情愫,為了一個女子死去活來,未免也太過可笑了。 正在沉思間,轎子忽然間一晃,似是停了下來。 元皓行正欲掀開轎簾,忽聽轎外有人大聲道:「元大人,宮裡傳來的消息,妍妃娘娘剛剛誕辰下龍子。」 皇帝並未立後,如今妍妃生下的便是長子。 對於帝國來說,這大概是這個蕭條的一年始端,唯一一個好消息吧? 元皓行慢慢閉上了眼睛,唇角微勾,淡聲道:「知道了。」 元熙五年元月,帝國皇帝親征匈奴大敗而歸,二十萬士兵最終帶回關內的,只余萬人不到。朝中大將、川蜀世子韓維巳皆戰死,皇帝在入關之時,徵調的三萬川蜀士兵作後勤用,卻意外地在回軍撤退的時候成為抵抗掩護的主力,雖因統帥判斷失誤中了敵人的陷阱,卻死戰不屈。最終皇帝安全入關,三萬人卻隨著世子戰死他鄉。 此時的錦州城內,雖是元月新年,卻是死氣沉沉,一派暮色。 阿莊似乎還不懂「阿爹走了」是什麼意思,只是乖乖地換上了孝服,跪在靈柩前盡孝。許是因為時間久了,小腦袋一低一低的打瞌睡,維桑看著心疼,將他抱起來,吩咐婢女送他回房睡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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