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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皇帝冷笑數聲,心中又起殺意,可是皇室子弟素來的隱忍與陰狠讓他並未將那種欲望脫口而出,他知道,此刻自己還不能動手。

  元皓行年紀輕輕便名滿天下,科舉折桂後身為言官,第一個彈劾的便是當時權傾朝野的楊文楊閣老,天下士子聯名支持,最後還真讓他把楊閣老扳倒了。

  能做到這些,倚仗的並不是幸運,而元家背後一股看不見、卻又不得不令人懼怕的勢力。自晉朝開國至今,一文一武兩大勢力集團,武官為景,文官為元,延續至今。元皓行的父親是國子監祭酒。雖說這個職務並沒有實權,可是元家門生遍佈天下,元皓行作為青年士子的領袖,更是一呼百應。

  ——父皇,這也是當年你生怕自己死後,江載初無人可依,才為他指婚元薇妍吧?

  可惜,女人,元家,乃至天下,通通依舊是我的。

  皇帝臉上露出一絲不可查的陰冷笑意,伸出手去扶起了瑟瑟發抖的妍妃:「此事與你無關,你還有著身孕,起來吧。」

  此時錦州轉運使官邸修繕一新,江載初上任伊始,便頒佈朝廷旨意,蜀地課稅由十比一更改為五比一,蜀侯接旨,卻半晌沒有站起來,只倒抽一口涼氣道:「殿下,我韓家世代鎮守蜀地,蜀地雖為天府之國,朝廷卻也從未徵收如此重稅。」

  江載初微微閉了閉眼睛,仿佛不曾聽到:「侯爺,接旨吧。」

  老侯爺雙手輕輕顫抖著,卻始終沒有接過來,只道:「江浙富庶之地,課稅向來與蜀地齊平,敢問甯王,皇帝雖是御駕親征,可那邊的賦稅改了麼?」

  江載初揉了揉眉心,低聲道:「賦稅沉重,本王何嘗不知。只是戰爭時期並非常態,待天子御駕歸來,自會免除。」

  「民怨沸騰,殿下又當如何?」

  江載初垂眸,半晌,聲音悅耳,卻又清冷:「來此地之前,陛下卻給了我川陝兩地的調兵令。侯爺,本王並不想走至那一步。蒼生何辜。」

  「皇帝果然是要將此處榨得一滴不剩。」蜀侯接過了那道旨意,輕聲道,「這課稅的罪人,便讓我來擔了吧。只是盼陛下親征歸來後,憐惜我蜀地民力……蒼生何辜啊。」

  維桑為了這件事,氣衝衝的到了轉運使府上,「皇帝要打仗,拉了我兄長做人質,還課以五比一的重稅,他,他這是不把我們蜀人當人看麼!」

  只是江載初並不在錦州,新稅令已經頒佈,果然民怨四起,他免不得四出安撫。

  「江載初明知這兩年蜀地旱澇之災不斷,還這麼做就是助紂為虐。」維桑握緊了拳頭,說不出此刻氣的是皇帝,還是甯王。

  景雲見她小臉氣得通紅,不緊不慢道:「郡主,你若知道咱們來到這裡之前,朝議給蜀地定的稅賦是四比一,是殿下將它改成五比一,或許就不該這般憤恨他了吧?」

  維桑怔了怔:「那皇帝知道了?」

  「皇帝出關去了,一時間管不了。」景雲垂眸,掩去了那絲憂色,「回來打的是勝仗還好說,若是敗了,只怕殿下還有一個督運糧草不力的罪名。」

  維桑沉默下來,忽然覺得這個大晉王朝的王爺、當今皇帝的親弟弟,日子過得也著實艱難,一不小心,便裡外不是人。

  「景雲,你總說中原的女孩子美,那麼京城的美女,究竟是什麼樣的呢?」維桑轉了話題,小心翼翼問道。

  景雲斜睨她一眼,卻見她眼角眉梢皆是好奇的模樣,忍不住一笑:「下次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麼?」

  「那,京師的第一美人呢?」

  原來拐彎抹角的是在問這個。

  景雲微微有些尷尬,含糊道:「京師第一美人?我怎麼從未聽說?」

  「第一美人不是元家的小姐麼?」維桑卻並不打算放過他,追問道,「她真的如傳言中那麼好看麼?」

  景雲沒有即刻接話,他固然是知道維桑這般問的含義,卻偏偏沒法子回答。

  因為,這位元小姐,曾是先帝指婚給甯王的妻子。

  如今,她卻是聖眷甚隆的妍妃。

  這件說來不甚好聽的「兄奪弟妻」皇家秘聞,鬧得天下皆知,他雖知道其中的曲折,卻絕不敢多說一句。

  幸而此刻江載初回來了。

  許是知道嘉卉郡主就在府上,甯王腳步顯得有些急促,見到維桑之時,唇角輕輕一勾:「郡主怎麼跑來了?侯爺知道麼?」

  「我爹如今顧不上管我。」維桑眼尖,卻見到他官袍肩上泥漬,忍不住問道,「你摔跤了麼?」

  他不在意的拂了拂:「我去換一身衣裳。」修長的身影走至內堂,卻又轉身道,「維桑,就留在府上用晚膳吧?」

  「哦,好啊。」維桑應了一聲,回頭卻與景雲對視了一眼,彼此眼中,卻看到沉沉烏雲。

  只要朝廷還給一絲活下去的生機,蜀地的民眾總能頑強勤勞地過下去,甚至稱得上「逆來順受」。而這一次,江載初作為朝廷欽差,新任的轉運使出巡,卻被民眾投擲穢物,可見民間激憤何重。再者,若是換了前任周景華,只怕不依不饒告到朝廷,還得再把蜀地剝一層皮。

  呵,維桑自己也知曉,這便是她對他的矛盾所在了。

  明知他是代表朝廷來盤剝的,卻也知道他本意並非如此,這一趟還是被逼著來的。

  這麼一來,她便是想對他發脾氣,卻也覺得自己太過無理取鬧。

  少女心中正自糾結,卻見甯王殿下沐浴換衣之後,已經出來了。黑漆漆的頭髮大約只是簡單的擦了擦,頗為隨意地落在身後,身上帶著濕漉漉好聞的香料味道,襯著劍眉星目,仿佛是她從未見過的一個閒適慵懶的青年。

  許是察覺到自己注視得太久,維桑挪開眼神,胡亂喝了口茶水,問道:「稅賦收上來了麼?」

  「去年今年旱災不斷,我去了好些村落,家家戶戶連吃上清粥都困難。」江載初沉吟道,「我自會向陛下說明,能免則免吧。」

  「皇帝才不會聽你呢。」維桑也是愁容滿面,「這可如何是好?」

  他探身去,輕輕拿中指彈了彈維桑的眉心,篤定笑道:「我自有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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