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之海(57)_衛風

五七

　　吃早飯的時候，氣氛更加怪異，林湘珠女士臉上兩個大大的黑眼圈，看起來仿佛一夜沒睡，穿的衣服也和她的臉色氣色很不搭。

　　李帆小朋友倒是很溫和順從，姚章問他吃什麼，他乖乖揀桌上有的說了兩樣。兒子沒來吃早飯，僕人說，他和喬喬在一起，已經吃過了。於昕也和他一起。

　　昨天晚上被李漢臣偷換主題，最後……又岔開了注意力，他和林湘珠談話的詳情，我一直還沒問出來。

　　林湘珠這種時候不乖乖待在丈夫身邊，卻跑來我們這裡和李漢臣做交易，她倚仗的是什麼？李漢臣說她手中的東西已經一錢不值，那麼那到底是什麼東西？我覺得，恐怕不單是那位太子的什麼把柄吧。雖然我不太懂得政治和皇權爭鬥這一套，但是僅憑她說的那些，根本不足以憑藉。

　　李漢臣不把她的條件放在眼裡，一方面是她開的條件實在荒唐，另一方面，恐怕他已有足夠的把握靠自己達到目標。這個人現在做事既強硬又穩當，我猜他的把握沒有十成也有七八成。

　　而且，他真的很懂得什麼叫鯨吞蠶食，就比如昨晚的事……先前是一步步蠶食，到昨晚就來了個鯨吞。

　　我們吃著飯，估計所有人都沒注意到早飯到底吃了什麼，味道好壞。每個人都各懷心事，一語不發。林湘珠身邊的侍女過來，低下頭在她耳邊說了句什麼話。

　　我挺好奇，可是長桌太長，我完全聽不見她說了什麼。但是林湘珠聽完，臉色立刻變了，手裡的叉子一滑落在了桌上。

　　是什麼事？我看看李漢臣，他好像並不在意發生了什麼事情。是不是……發生的什麼事他心中有數？或者……

　　他的手伸過來輕輕蓋在我的手上，低聲說：「我叔父去世了。」

　　第二十一章交換

　　我閉上眼，兩手分別按在兩個人的身體上。一具還鮮活跳動，一具已經開始漸漸失去溫度。

　　1

　　這一下，我倒忘記了尷尬。

　　林湘珠僵著臉站起來，說：「各位慢用。」就轉身走了，兒子扔在這兒也不理。

　　到底不是親生的啊。我一邊琢磨著李漢臣告訴我的內幕消息，一邊看向李漢臣。這麼重要的消息，他得知之後怎麼好像沒有太大的反應啊。太子妃林湘珠得到的應該也是同一個消息，看起來對她來說不是個好消息。不然的話，她不會立刻變臉然後匆匆離去。那麼李漢臣呢，我從他臉上什麼端倪也看不出來。他只是微微彎起唇角，胸有成竹地朝我笑了笑。他的笑容我見多了，客套的、溫和的、歡快的、有點邪氣的，還有……許多種，難以一一描述。

　　他說：「不必擔心，我早有準備。」

　　「早有準備什麼？」我瞥他一眼。

　　他只是笑，然後夾了一塊小煎餅給我。我搖頭不要，又不是自己不會夾。

　　「對了，我們大概要出門。」話是要商量的口氣，但聽意思好像……

　　我看看他，「去你老家？」

　　「是，」他說，「本該是我的東西，我總要拿回來。」

　　我搖搖頭，「你去就去吧，我和兒子就不和你去冒險了。萬一你再次失手，我們一家三口就要再次流亡逃命了。與其那樣，還不如我們老老實實在這兒等你好了。」

　　他苦笑，「你怎麼總把氣人的話說得這麼理所當然呢。」

　　「這是實話嘛，我還沒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呢。」

　　他連忙說：「好好，不用說了。不過，你放心，我沒有萬全的把握，也不會讓老婆孩子跟我一起去冒險的。所以這次大家一起回去……南星雲，才是我的故鄉啊。」

　　好吧，我理解……古話說，樹長千丈葉落歸根。在這個大宇宙時代，旅行的距離單位以光年計，可是人們還是掛念自己的故鄉。

　　我點頭，「好，吃完飯我就去整理一下。」

　　「整理什麼？」

　　這個人怎麼糊塗了？我說：「動身啊。」

　　他笑，「不必，你回去休息吧。」

　　唔？這人怎麼了？這叫什麼事啊？

　　兒子和于昕進了遊戲室就一直沒出來，不知道是遊戲真的那麼吸引他們，還是因為早上的事情太尷尬了，所以一時不想面對我。我想，原因多半是後者吧。

　　我在走廊裡遇到了太子妃，她離我幾步遠就站住了腳，倒是沒用眼刀再割我剜我，只是冷冷地像冰一樣和我對峙。

　　你愛罰站就自己站吧，我推開房門走進去，把她關在屋外。哎，家是挺好的。我已經開始愛上這裡了，但是家裡住著不速之客，實在讓人快樂不起來。

　　一轉眼看到床……已經被收拾得乾淨整齊，鋪著淺黃的帶著粉色花朵的床罩。我一個人站在安靜的屋子裡，卻覺得臉上微微地發熱。我和李漢臣，是夫妻。但是好像一直到今天早上起來，我們才真正配得上這個詞。之前都是虛飃飃的，不真實。

　　我在床邊坐下來。床上擺著兩個雪白的枕頭，我摸了摸一個，又摸了摸另一個。剛才和李漢臣說話的時候，我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其實不是那樣的。他是我的丈夫，我孩子的父親。有難臨頭，我首先要保護兒子的安全，接著，我也要保護他的安全。只是，我到底有多大能力呢？我能夠做到自己想做的所有事情嗎？

　　我看看自己的手掌，微微一笑。

　　我緩緩伏在床上，臉貼在靠床邊的那個枕頭上。枕頭乾淨清潔，讓人覺得心境也慢慢變得柔軟輕鬆。

　　忽然間門砰一聲開了，兒子沖了進來，臉色青白，上身全是鮮紅。我嚇得驚跳起來，還沒來得及問他怎麼了，披頭散髮的林湘珠跟著沖了進來，手裡高高舉著一把激光刀，尖叫一聲，狠狠地往兒子身上砍去。

　　兒子腳下絆了一下栽倒了，刀砍了個空。等她再想向下砍的時候，我抬手抓起床頭櫃上的飾物朝她擲去。那東西破空帶起的聲音令林湘珠抬起頭來，沒等她反應過來，鏗的一聲，她手裡的激光刀已經被那東西撞落了。

　　她愣了一下，仍然伸手去掐兒子的脖子。她兩眼發紅，手上也滿是鮮血。我在牆上一按，身體彈跳起來，飛起一腳，把她踹翻在地，自己穩穩落在地上。我一手拉過兒子，把他護在身後，另一隻手搶過她掉落的激光刀，拇指扣住刀柄輕輕一按，瑩綠的刀刃跳射出來。

　　林湘珠明顯並不擅長跟人動手打架，她掙扎著要爬起身。我手微微向前一推，激光刀的刀刃壓在了她脖子上。

　　她顯然是發狂而不是發瘋，刀架在脖子上，她立刻不動了。我不敢掉以輕心，正要開口說話，兒子忽然從後面緊緊抱住我的腰，哭聲沙啞，嗚咽著絕望地說：「媽媽，媽媽，她殺了於昕！她殺了於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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