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之海(51)_衛風

五一

　　他從自己的生命中分裂出來，他們血脈相連，互相都是對方的唯一和全部。

　　「就算是好朋友，也永遠不要把自己的弱點暴露給他們。」我簡單地講了這個故事，後面的沒有告訴他。兒子澄淨的眼睛裡盡是迷惘，「好朋友怎麼會變成後來那樣呢？為什麼？」

　　是的，我也想知道為什麼。我一直以為我可以全心全意信任的朋友背叛了我，出賣了我，她說她受夠了一無所有仰人鼻息的日子，她說她憑什麼就要比我低一等，憑什麼從我家得到一點微不足道的幫助，卻要表現出感激涕零和忠誠溫順的樣子，憑什麼我可以那樣自以為是……我以為我瞭解的朋友，一轉眼成了一個陌生人。不，不是陌生人，是仇人。她像條毒蛇一樣，反咬一口，徹骨傷痛。

　　3

　　「李帆呢，你不要和他太接近。要知道你爸爸和家族之間的恩怨可不那麼簡單，你這位嬸嬸和堂弟這次來是為了什麼還不清楚，你要有防人之心，明白嗎？」我這麼說的時候，心裡有點隱痛。我不想讓兒子太早接觸這些，面對這些。但是，沒有辦法，我更不想他來日受傷受騙。那位太子妃來意不明，小王子李帆又不是個胸無城府的小孩子。三個人剛遇到一起就開始鬧不和，固然有李帆的不是，於昕也肯定不是省油的燈。就只有我的兒子最傻氣，實心實意地對人。

　　他答應得有點不太情願。

　　「還有，你答應我的事情，不要忘記。」

　　他抬起頭說：「不會的，媽媽你放心，我不會亂來的。」

　　「嗯。」我站起來，輕輕抱了他一下，「好啦，你去吧，看你心神不寧的樣子。於昕那裡，你也最好別總是順著他，小心慣出脾氣來以後難相處。」

　　「我沒有啦，我自己知道。」他有點彆扭地說了一句，在我臉上重重親了一口，「媽我去了。」

　　你知道個鬼喲。我看著他跑掉，歎了口氣。桌上的茶已經冷了。曾幾何時，我還是豆蔻年華、無憂少女呢，一轉眼成了瞻前顧後畏畏縮縮的老媽子，擔心孩子的長短冷熱。

　　他走了，我還有頭疼的事情呢。那位太子妃肯定不是來閑坐喝茶度假的，那她到底來做什麼的呢？看她的樣子，她是不會跟我開口的，我也難打聽得出來。姚章又不是我這邊的。他雖然對李漢臣忠心，對我兒子關愛，但是我在他眼裡，似乎還只是個外人。就拿他今天的態度來說，好像林女士更像他的正經主家，我倒像是做客的。

　　我緩緩地敲著茶杯蓋，其實那些事我倒都不在乎，只要他們別琢磨什麼別的事情就好。

　　「諾。」喬喬進來，「今天是要在大廳擺晚餐吧？」

　　「對……」我靠在椅背上，「今天要招待客人。」

　　它湊近了一點兒，小聲說：「剛才我在東廂客房那裡接通了一根線。」

　　我抬起頭，「什麼？」

　　「喂，小聲點兒！」喬喬眼睛閃了一閃，「他們一點兒防備都沒有，我也沒讓人發現。來來來，接到揚聲器裡，咱們聽一聽。」

　　我搖搖頭，「有什麼好聽的？我覺得她也不會說什麼。」

　　「那也不一定。」

　　喬喬摸出一個揚聲器，調好頻率。我們沒再說話。揚聲器裡傳來細微的沙沙的聲響，應該是距離太遠的關係。挺安靜的，沒有人說話。

　　「我說聽不到什麼啊。」

　　「再等一等。」

　　沒有門響，腳步聲也很輕，一個女人聲音說：「太子妃，王子殿下來了。」

　　太子妃，殿下……這些稱呼可真是讓人習慣不來啊。

　　沒有答應的聲音，然後聽到李帆說：「母親，我回來了。」

　　「唔。」太子妃答應了一聲，也沒有說什麼。

　　和我們到底不同呀，我兒子和我說話可沒有這麼恭敬，也沒有這麼冰冷。母親，這聽起來怎麼也沒有媽媽來得順耳親密啊。

　　接著又是長長的寂靜。

　　「你累了吧，去休息。」太子妃說了乾巴巴冷冰冰的兩句話。

　　然後李帆說：「那麼我先去換衣服，晚餐時見。」

　　我疑惑地看看喬喬，它眼睛也一閃一閃地看著我。這哪像是母子倆？比陌生人還生分客套。難道他們發覺我們在竊聽，所以一個字也不講？

　　我和喬喬待在一起的時間長，我想什麼它都能猜出一二，「不是，絕不會被發現，我做事你還不放心嗎？」

　　這倒是，喬喬雖然不是間諜型機器人，可是它卻很有做間諜的天分——平時它就對這些不當緊的消息資訊感興趣，不知道的事盡可以問它，就算當時沒有回答，過後它也肯定給你查出來。

　　那這母子兩個，怎麼相互間這麼隔膜？還是，貴族之間的父子夫妻母子關係就都是這樣的僵硬刻板？那我還真的要慶倖李漢臣他不是這樣的，否則兒子還不得讓他給彆扭死。

　　「對了，要不要聯繫李先生？」喬喬說，「問問他，或許知道這位林女士來做什麼。」

　　我想了想，搖了搖頭，「算了，他要做的事情估計很重要，不然他應該會先和我們聯繫才對。」

　　心裡有了先入為主的既定，等到晚餐時看到這母子倆各自為政，互相之間根本沒有什麼互動、交流，我也就不覺得奇怪了。也難怪李帆小朋友這麼冷冰冰的，小小年紀就已經有了幾分內斂難測的氣質。這也不奇怪，這種環境下，孩子也很難像個孩子的樣。

　　兒子和于昕倒像已經和好了，上菜的時候兒子還歪過頭去和他咬耳朵，兩個小子嘰嘰咕咕不知道在說什麼。李帆抬頭看看他們，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可是眼神裡……

　　那是羡慕，是漠視？還是……別的什麼？我手裡的動作慢了下來，嘴裡的湯差點忘了咽下。這也太像了……兒子、于昕、李帆，整個兒就像……就像從前三個在一起長大的小孩子。

　　我回過神來，晚餐已經進行到了尾聲。我站起身，「實在是招待不周。」

　　太子妃客氣一句。姚章過來說起居室裡已經擺好了茶點，請我們過去坐。

　　是，雖然我不能直白地問，你們是來幹嗎的，總不會大老遠幾十光年的距離穿了來喝茶的吧？不過，她也不能總藏著掖著不說對不對？除非……我忽然想起我下樓時喬喬嘀咕的話：除非她是來找李漢臣先生敘舊情的。那這件事可就有意思了。

　　我微微一笑，找了個舒服的位子坐下來。兒子和于昕兩個人挨著我坐，林女士坐在我對面，李帆坐在她側手邊的一張椅子上。姚章備的茶點的確很合適，聞著茶的清香氣，就覺得晚飯的油膩被沖淡了一大半。

　　林女士沒說話，目光幽幽地看著自己的茶杯，然後像是不經意地抬頭打量了一下我兒子，又垂下眼去。

　　我也找不著什麼話和她說，閒扯了兩句這宅子，又問了問她對房間滿意不滿意。兒子他們坐不住，忍到我喝完半杯茶，終於忍不住站起來，說要去遊戲室。

　　我問李帆要不要一起去，他放下茶杯站起來，彬彬有禮地說好。我眼尖地看到於昕的小臉兒一沉。得，我還覺得他們三個都是男孩子，心胸氣量要大，相處起來能大大方方和和氣氣的呢。可是，看起來於昕的表情就像是面對一個入侵者，一個要搶走他東西的敵人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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