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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他們各有各的事要做,仗打起來了,我們要忙的事反而更多了。現在那些人算計不著我,必然要一改初衷。現在無論是誰,囤的軍火都不會再輕易出手,他們找不到貨源……」李漢臣微笑著,不過這微笑如果讓那些他口中提到的人來看,一定會稱之為惡魔的微笑。

  姚章站在他身後,無聲無息無表情的模樣,與李漢臣臉上溫煦的笑容正好形成強烈反差。穿著制服的僕人端著餐盤一個個進來,我能看得出他們絕非高仿真的機器人。

  這個年代,能夠買家務助理已經是很奢侈的事,但是如果雇傭真人來做僕人,那絕對是奢侈中的奢侈之舉。

  「還合口味嗎?」李漢臣問。

  兒子說:「反正什麼都比營養液和壓縮糧好吃。」

  李漢臣一笑,「好吃就多吃點。」

  早晨一場大雨變成了濛濛細雨,餐廳裡也有一面牆全是落地窗,雕花的白色窗框顯得異常潔淨明亮。透過窗子可以看到外面細雨綿綿,仍然沒有停下,草、樹、花、天空、遠處的溪流與山坡都美得像一張畫卷,細雨令這畫卷顯得更加隱約而生動。吹進屋子裡的風,柔軟中帶著一點清冽的涼意,深深嗅一口,感覺仿佛有些甜味。

  李漢臣吃得並不多,動作優雅而沉著,看起來像一位天生的貴公子。他放下餐刀餐叉,用餐巾拭了一下唇角,微笑著說:「來,我們去外面看看。」

  兒子和于昕還在跟煎肉打交道,問他們要不要去,兒子抬起頭,嘴裡都是肉,含含糊糊地說:「你們去吧……我們吃完再說。」

  出了餐廳,外面是一片如茵的草坪。身後有個男僕追過來,遞上一把傘。這東西可真是有點歷史了,一般人恐怕只在圖片資料上看到過,現在的防護服連強腐蝕液體都不怕,又怎麼會擋不了雨。我也只見過兩次雨傘,這一把,做工無疑十分精緻,是把全新的傘。

  李漢臣撐著傘走在我身旁。腳下的草地上全是水,踩下去感覺撲哧撲哧的輕響。

  「這裡真奇妙。」我抬頭看著遠處青山的輪廓,「生態基地我不是沒有見過,但是沒有一個能做得像這裡一樣美麗……」

  他握著我的手,在細雨中就這樣一直往前走。不知何時,路兩旁全都是盛開的花朵,花香味在雨中更顯得濃郁醉人。

  我沒有問他要帶我去哪兒,我也不在乎這條路會通向何方,心情從來沒有這樣平靜安定過。

  「我的家族,在離此很遠的地方。」他低聲說,似乎是怕驚醒了細雨的安寧,「我的父親去世,叔叔繼承了他的位置,他的第一順位繼承人其實是我,然後才是他自己的兒子。這種情況下,我被迫逃亡,之後,遇到了你。」

  我沒出聲,安靜地聽著。

  「遇到你之後我才知道,這世上還有另一樣珍貴的寶物,比家族地位、權勢還有仇恨都吸引人,更加的珍貴和罕有。那之前,我一直不相信,這世上真的有愛情存在。」

  我轉頭看他,「我也不信——直到現在也是一樣。」

  他沒有發問,我繼續說:「我的初戀給了一個人,那個人害了我父親,傷了我弟弟,殺死了我朋友……這世上如果真的有愛情,那也與我沒有關係。」

  3

  細雨打在傘面上沙沙作響,雨被風吹得一陣急,一陣松。他沒說話,一手握著傘,一手握著我的手。他的手大而溫暖,和兒子的手完全不一樣,是一雙可以支撐起一個家庭的男人的手。我們在雨地裡靜靜地站著。腳邊如茵的草坪如綠色的織毯,星星點點的小花點綴其上,一眼望不到盡頭。

  等我們回去的時候,雨已經漸漸停了。兒子和于昕兩個人臉龐紅撲撲地從大廳裡跑出來,迎面遇到我們打了個招呼,又急匆匆地跑開了。管家姚章跟出來,刻板地向我們點了個頭,然後帶著兩個男僕跟在他們兩個後面照看。真難為他,邁著快步,卻還保持著非常莊重的風範。

  「這人哪裡找來的?」我笑,「看起來像是貴族出身。」

  「他的確是貴族世家出身。」李漢臣說,「我小的時候他就照看我,現在接著照看我們的兒子,他自己也覺得非常高興。」

  我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雖然早就知道這傢伙的身世應該不平常,但是聽他這麼坦然地說出來,還是有點微微吃驚。現在這個時代,真正的貴族早已經不多。有好些後來興起的家族財閥為裝點門面,往自己臉上貼金說是貴族,那也只是說說。姚章不同,他那種嚴肅莊重的氣派,說話,內涵,就算只一照面,也可以讓人看出他的不凡。

  而李漢臣說,這樣一個人從小就照顧他,那麼他又是什麼人?他剛才說的家世……我看著他,腦子裡迅速地過濾著可能對上號的資訊。那幾年,可能生變的……卻好像沒有如他所說的情形。最起碼,我所知道的並沒有。

  等等,我抬頭看看遠處的幾個人,姚章已經走開了,兩個男僕在那裡照看兒子。他們穿著全黑的制服,領子上有藍色的鑲邊,十分整齊乾淨,這種制服倒讓我突然想起來一件事情。

  「你……和南星雲星系的秋公爵……」

  他微微一笑,顯得很苦澀,「你猜著了?其實哪還有什麼秋公爵,我能剩下的,只有現在你看到的這麼多。我還記得我小的時候,那是什麼樣的光景,現在早就物是人非……」

  他一點也沒有說錯。雖然隔著遙遠的光年的距離,但是南星雲帝國秋公爵的名望,我又怎麼會不知道?只是我想不到,在我身邊的這個人,竟然就會是……真的很意外。

  接下來我想,那兒子豈不也是這個家族的一員?而且,無論李漢臣是作為秋公爵也好,或是另外的身份也好,兒子都是他的第一繼承人。這可不是一件可以置之不理的、可有可無的事。

  「你在想什麼?」他問。

  我坦率地說:「你這個人太複雜,我想,如果繼續這樣生活下去,兒子未必有簡單快樂的生活。」

  他一笑,「你還真是個愛操心的母親。兒子將來如何,那是他自己的事情。你替他設想的、打算的,未必就是他想要的。過去的父母們總希望為孩子安排前程,但是有多少人能得償所願呢?」

  他說的何嘗不對,但是我卻不能因此就拋開不想。不過,他的確已經不是傳說中的秋公爵,他的家族名望,赫赫威勢,都已經過去了。兒子和我在一起生活長大,他熟悉的、喜歡的、憧憬的……都與李漢臣的身世無關。

  一轉身,我又突然想起另一件事情。李漢臣這個人的心性用兩個字來說,一個是強字,一個是忍字。他說起過去的事情好像已經雲淡風輕不放在心上,可是看著眼前這個稱之為家的地方,他真的可以拋棄過往?他不再糾結往事?他不想重拾秋公爵的昔日榮光?如果他選擇這樣一條路,那麼我和兒子又要如何自處?是要和他捆在一起共同進退,還是……算了,現在想這些有些為時過早。

  大概是因為有些走神,午飯時,兒子和我說話的時候,我都是有一句沒一句地答應。後來想一想,根本不記得他都說了些什麼,好像是說這裡非常地美,上午和於昕兩個人看過了很多地方。

  李漢臣下午有事走開,沒有陪伴我。喬喬湊到我身邊,搖晃著身體不說話,看起來似乎情緒不高。

  「怎麼了?」我問它。

  喬喬先是不說,後來才說,來到這個地方,發現自己英雄無用武之地了。這裡的僕人這麼多,又這麼訓練有素。它到廚房去被攔了下來,想領些材料準備下午茶點,可是那些人不願意給它材料,並且說茶點廚房已經備下,不必它來操持。

  我笑微微地說:「我還以為就我一個人覺得自己無用了,原來你也有同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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