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之海(43)_衛風

四三

　　李漢臣愣了一下，「他不在這兒——你想他了是嗎？」

　　於昕抿起嘴，低下頭。

　　我們對他再好，他還是不能忘記自己的家人。又或者，正因為我們一家的團圓與快樂，才令他更加想念屬於自己的小小幸福。

　　「他什麼時候能來看我？」

　　李漢臣摸摸他的頭，「很快，他也非常想你。」

　　兒子十分豪爽地拉起他的手，「你別想太多啦，我家就是你家，你愛做什麼就做什麼！」

　　於昕笑笑，不過有點勉強。有些事情、有些人是沒辦法替代的。

　　于昕的爸爸就算不負責任，那依然是他所重視的父親，是他血脈相連的家人。兒子雖然聰明伶俐，但是畢竟年紀太小，還不懂得這些。

　　喬喬提著我們的行李下船，李漢臣拉著我的手走在前面，其他人有意無意都跟在後面。雖然平時說話、交往，看不出什麼管理者和下屬的區別，但是他們現在這樣的動作表現，無疑還是印證了李漢臣的地位與權威。

　　兒子和于昕，還有李漢臣的那些夥伴——齊碩、姜悟、盧鼎之和周文，以及朱婀娜小姐，這些人我叫得出名字，還有幾個人叫不出名字，一眾人的腳步聲顯得輕快而愉悅。經過艱苦的行程，我們終於回到了可以安心的巢穴——李漢臣說，這是我們的家。

　　腳下是一條窄窄的石子路，風吹在臉上輕柔微暖，路邊的長草隨風微微搖曳。不知道哪裡飄來的花香，被風挽著，送著，帶到身畔。若有若無的芬香，像一段曾經甜蜜青澀的往事記憶，讓人恍惚而沉醉。越往前景色越美，高大的喬木連成一片，挺拔的枝幹，那些嫩黃中帶點薄綠的葉子，像是畫筆一筆一筆地描在樹上，畫在空中。薄綠的葉子遠遠看去像一片輕盈的霧氣，遮住了天空。

　　「你喜歡嗎？」

　　我點點頭，「這裡真美……好像夢中才有的景色。」

　　他微笑著說：「不是夢。」

　　李漢臣還穿著原來的那件衣服，不夠挺拔清爽，可是我卻覺得從來沒有這樣親切，這樣親近，這麼……讓人的心裡越來越柔軟，到最後簡直有微微的痛楚擴散開來。

　　遠遠的，有一幢建築出現在我們的視野裡。白色的小城堡，古典而優雅。我怔怔地望著前方，這就像童話仙境一樣，一個少女夢中期盼的一切，這裡都已經存在，只等著人去發現它。

　　我可以感覺到身後有一道目光投注在我背上。不用回頭，我的直覺也算是很靈的。就算李漢臣不是個風度翩翩的美男子，不是個事業有成的成功男人，就為了這個美麗的家，朱婀娜小姐已經有足夠的理由用眼刀剜我。

　　我抬起頭，一步步朝前走。

　　白色的城堡在視野裡越來越近，大門緩緩地向我們敞開。門口站著一排穿著黑色制服、僕傭打扮的人，那些人臉上帶著恭敬含蓄的微笑，有如古代貴族訓練有素的世襲家奴。

　　我更覺得訝異。修築基地難，將這裡構建成一個童話般的美麗家園更難。可是，在現在這種時代能擁有這樣的僕傭，那更加不可想像。

　　李漢臣到底還隱藏了多少秘密呢？

　　我們走進城堡，如茵的草坪上站了幾排人，穿著相同的制服，男女老幼都有，可是卻異常安靜有序。要看人的素質，從站姿就可以看出來。沒有嚴格的訓練，不會有這種挺拔又優雅的姿勢。

　　「先生，」一個人迎上來，「歡迎您回來。」

　　李漢臣點點頭，微微抬高和我挽在一起的手，「一切都好嗎？」

　　「一切都好，先生。」這人衣裝挺括，舉止嚴謹，褲縫筆直，如果年輕個幾十年，應該算是個標準的美男子。但是現在卻刻板得像是幾百年前的古董，一雙眼睛銳利深沉。我真覺得好奇，李漢臣是從哪裡找來這樣的人物做管家的？

　　李漢臣說：「這是我太太蘇諾。小白，過來。」他對那人說，「這是我兒子。」

　　那人微微躬身，聲音悅耳，「見到您很高興，夫人！少爺您好！」

　　我笑了笑，兒子很有禮貌地說：「你也好，你叫什麼名字？」

　　「夫人和少爺可以叫我姚章。」

　　「哦。」兒子答應一聲。李漢臣摸摸他的頭說：「別沒有禮貌，應該叫章叔。」

　　兒子爽脆地說：「章叔。」接著說，「這是我的朋友于昕。」

　　李漢臣拍了一下手，「好了，我們別站在院子裡說話，都進來再說。我們這次可得長住了，外面又要打仗，得有好長一段時間我不會出去做買賣。」

　　姚章側過身，用柔和低沉的聲音說：「那再好不過，您正該好好調養身體。還有夫人和少爺，一家人好不容易團聚，當然應該更多一些時間在一起。」

　　第十六章細雨

　　他握著我的手，在細雨中就這樣一直往前走。不知何時路兩旁全都是盛開的花朵，花香味在雨中更顯得濃郁醉人。

　　1

　　在晨光中醒來，一時我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微風從敞開的窗戶吹進來，白色的窗紗飄搖擺動，悠然揚起，又輕輕落下。我橫過手臂擋住眼，過了幾秒鐘，才想起現在是在什麼地方。

　　這是……我的家。李漢臣說，這不是基地，也不是什麼要塞堡壘，這裡只是一個家。

　　我在床上懶洋洋地翻個身，覺得滿足又沉醉，一點也不想起來。

　　門上傳來輕輕的敲門聲，我微笑，說：「進來。」

　　門把轉動，兒子輕手輕腳地跑進來。他還穿著睡衣，光著腳踩在地毯上，像只小貓一樣輕盈可愛。他爬到床上，抱著我的脖子，「媽，你醒了。」

　　「嗯。」我揉揉他的頭髮。

　　「晚上睡得好嗎？」

　　「你呢？」

　　他笑，「我和於昕到半夜都沒有睡著，一直在說話。媽媽，你有沒有這種感覺，這裡簡直像個幻境一樣，太漂亮了。像那些古典城堡，裡面應該住著美麗的公主，還有英俊的王子和騎士。媽，我總覺得不真實……」

　　「唔，是真的。」我笑，「不會睡一覺起來就變成泡影。你看，現在不是還在嗎？」

　　「媽，你喜歡這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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