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之海(31)_衛風

三一

　　薑悟說：「也有可能是海盜。」

　　哦，也好不到哪兒去。我並不意外，這個古老又恒久的職業，在進入太空時代之後，重新煥發出活力。廣袤無垠的宇宙，就像是曾經困擾人們的那茫茫無邊的大海。

　　海盜們駕著攻擊性極高的艦船打劫，單個行動的也有，但一般是好幾艘海盜飛船一起協同行動——包圍、出擊、劫掠，分工明確，大多數商船都無法逃脫。他們上來就先攻擊飛船的動力系統，這一部分被打殘之後，商船就徹底變成了任由宰割的俎上魚肉，開啟不了防護罩，也無法逃跑。海盜們通常……是既劫貨又殺人，不留活口，非常殘忍。

　　難怪兒子反應這麼強烈。這片區域如果剛剛有過激戰，有過流血和死亡，那麼兒子感覺難受就很自然了。

　　我看看李漢臣。

　　他點下頭，「不用擔心，我們已經加速了。即使是遇到攻擊，我們的防護罩也……」

　　他的話未說完，整個船身忽然震了一下。我腳下一個踉蹌，李漢臣一把扶住我。

　　警報聲嘟嘟地響了起來，薑悟叫出聲：「海盜船！」

　　我抬起頭，巨大的屏幕上，出現了幾個三角形的光點，火紅的推進器像燃燒的火球一樣，正迅速朝我們接近。

　　「三艘！」

　　李漢臣迅速把我按進一張椅子裡，按下控制鍵。升起的護臂將我牢牢地固定。

　　「放開！我要回去！」

　　「第二波攻擊馬上就要開始了，你坐在這裡，哪兒也別去！」

　　「可是小白和於昕還在下面！我得回去！」

　　他說：「鼎之在下面，他會馬上過去！受到攻擊後，飛船的升降機動力會暫時中斷，你下不去。」

　　薑悟坐進椅子裡，迅速打開自己的防護系統，回頭喊：「老大，快坐好。」又沖我說了句，「嫂子不用擔心，這些小雜碎掀不了大浪。嘿，居然來打劫我們，不知道我是強盜的祖宗嗎？」

　　海盜船迅速接近。薑悟兩手興奮地在控制台上忙個不停，同時沖一旁的人喊：「距離多少？」

　　「五百！要打嗎？」

　　「再等等，再近點兒！我讓他們一個也跑不了！」

　　「他們太快了，這樣下去會離我們太近，不好施展。」另一個人說，「李先生，打吧？」

　　李漢臣還沒說話，薑悟搶著說：「到三百五以內，最穩妥，保證把他們全收拾了，沒有掉頭逃命的機會。」

　　李漢臣坐在他身邊的另一張椅子裡，「不行，你那套太冒險了。四百就可以，再近的話，我們也可能會受到衝擊。」

　　他發了話，薑悟不情願也得服從。

　　我問：「船上有武器？」

　　李漢臣轉過頭說：「當然，你不用擔心。」他拉起話筒，「小盧，你在哪裡？」

　　傳音器裡傳來盧鼎之的聲音，「我和小白、於昕在一起。嫂子在你那裡嗎？」

　　李漢臣答應了一聲，對我說：「你不用擔心，他反應機敏，一定不會有事。」

　　可是話雖然這樣說，遇到危險的時候，哪個母親都會本能地想要趕到孩子身邊，哪怕以身相護，也要讓孩子平安無事。

　　我看他一眼，沒說話。像是有只手緊緊地揪住了心臟，說不出地壓抑緊張，我覺得我快要窒息了。以前我逃命的時候，再緊張的情形也遇到過，可沒有哪一次像現在這樣牽腸掛肚，心急如焚。

　　薑悟對著話筒說：「一號，四號，準備攻擊。」

　　傳音器中有人回話：「準備完畢。」

　　姜悟又看看李漢臣，露出有點惋惜的表情，「再近點最好。」

　　李漢臣不為所動。

　　薑悟唉聲歎氣，發出指令的速度卻並不慢：「命令攻擊。」

　　「是。」

　　我睜大了眼睛，已經可以看到前方那三艘海盜艦的大體輪廓了。全黑的外殼，菱形的艦體，艦身上漆著圖案——兩根交叉的白骨，中間是個骷髏頭，標準的海盜標誌。

　　一切發生在瞬間。

　　李漢臣沉聲喝道：「閉上眼！」

　　我卻條件反射一樣，眼睛睜得大大的，看著數道光弧如流星飛矢一樣射出，在黑暗中拉出一道光幕。這是商船應該有的攻擊力嗎？啊？這還是商船嗎？

　　耳邊薑悟正冷笑，「嘿，八成以為是來啃肥羊的，居然防護罩只開了一層……叫你啃，把你的牙全硌下來！」

　　眼前爆出耀眼的光亮，即使我看到的不是真實的畫面，而是經過屏幕顯示的圖像。雖然我沒有經歷過這樣的場面，也已經明白，那三艘海盜船，不只像薑悟說的一樣硌掉了牙。估計這團閃光過後，它們只剩下了一團爛渣，連製造這飛船的人也認不出它們的真面目了。那飛船裡的人就更不用說了……他們大概認為這是艘中型商船，開一級護罩都很浪費，直接就迎頭撲了過來。

　　如果不是感應到流血、毀滅，兒子不會有那麼強烈的反應。只不過流血、毀滅的不是我們，而是這些沒弄清楚情況就已經送了命的海盜們。兒子猜中了前頭，沒猜中這結局。

　　李漢臣起身幫我打開防護，聲音很溫和：「沒事吧？我說過你不用擔心的。」

　　我轉頭看看他，「那個……」

　　「想說什麼？」他問。

　　「你的確是商人吧？」

　　他微笑，「我絕對是誠信經營的合法商人，如假包換。」

　　啊，那些沒弄清楚狀況就送了命的海盜們，如果能聽到這位誠信商人的發言，不知道有何感想？我不是他們，不能站在他們的立場上對此作出評斷。姜悟剛才說，海盜們想過來啃肥羊……只不過眼睛都沒眨，這綿羊就露出了老虎的獠牙。他們如果還能說話，一定會齊聲喊冤吧？

　　3

　　回兒子房間的路上，我抱著美好的願望，希望兒子還乖乖躺在床上，于昕小朋友在一邊乖乖念書，他們都沒發現剛才的事，更沒看到那像焰火盛放一樣的畫面。那畫面確實漂亮耀眼，但是我覺得……小孩子現在看那個，還不太合適。

　　結果證明，願望再美好，那也只是願望，事實總是與願望相違。兒子與于昕，兩個人精神十足地圍著盧鼎之，左一句盧大哥右一句盧老大，快把他誇上天——實際情況是，已經把盧鼎之逼到角落裡去了。盧鼎之滿臉尷尬，手腳打結，不知所措地傻笑兼呆笑，看到我們進門，兩眼恨不能直射出SOS信號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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