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之海(8)_衛風_學達書庫

八

　　大多數人結合不是因為愛情。而且戰後這幾年，年輕人越來越不肯承擔責任，也不願意延續生命，承擔責任。男女關係混亂開放，肯認認真真地投入感情並去擔負婚姻的人越來越少了。

　　我承認，某些方面我十分古舊落伍。少女時代，我最愛看的就是那些被稱為古董的，已經過時了千百年的愛情小說。我憧憬過某天我也會遇到我的白馬王子，我們相親相愛，共同尋覓幸福快樂的生活。

　　李漢臣不像王子。他這個人……很矛盾。他有學識，大多數時候像個謙謙君子。但是我見過他發狠，搶劫，和人拼命，背著我逃亡。但，我們陰差陽錯地有了親密關係，我還生下了兒子。他不像王子。當然，我也不是公主。

　　「你……還是單身？」

　　他說：「當然，我一直在尋找你們母子兩個。我遇到了你，也有了兒子，怎麼還會再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去另組家庭？」

　　我沒說話，事實上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覺得嘴幹舌燥，捧起茶杯一口氣喝了個精光。

　　他往我杯子裡重新添滿茶，從容不迫地，對我微笑。

　　兒子在庭院裡，隔著一長排敞開的落地窗向我們揮手。他在噴泉邊玩得正高興，上身被水濺得透濕，臉上的笑容那麼陽光，那麼純粹。

　　我茫然了。

　　2

　　吃完早餐，這一天的活動沒像我想的一樣告一段落。正相反，讓我精疲力竭的一天，才剛剛開始。

　　還沒離開酒店的時候，狡猾的李漢臣先生讓人送來了一大把紅玫瑰花。XX的，玫瑰這東西從古到今都只有一個含義，就像我兒子這麼不明白世情的天真小孩兒都非常清楚。一看到那花，他兩隻眼睛都瞪圓了，看看我，又看看李漢臣，目光再落回那花上面。

　　「送你的。」

　　我咬咬牙，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兒子顯然已經自以為領悟了某個真理，看透了某件事情的真相，忍著笑對我說：「媽，你收下嘛。買都買了，你要不收，多浪費啊。」

　　這是浪費不浪費的問題嗎？當然，我承認李漢臣是太浪費。這種叫什麼「烈焰紅唇」的玫瑰花，絕對是天然種植紅玫瑰裡的NO.1，漂亮，鮮豔。價格也絕對是排行第一位，比那什麼紅粉佳人啊，清水芙蓉啊之類的貴多了，就是我這樣不懂時尚的人也知道這事實。而且這麼大一捧，送花來的小弟半個人都給遮住了，我要是捧著它，簡直就成了個活動大花瓶，能看嗎？

　　更讓我吐血的是，我把花接過來之後，那父子兩個用五米內都可以聽清楚的音量說起了「悄悄話」。

　　小李先生說：「爸爸……」

　　我的天，這就開始叫爸爸了？這，這孩子認賊作父的本事怎麼就這麼高？這潛力我以前可沒看出來啊。咳，「認賊作父」這詞不大恰當，可我這會兒除了這個詞兒什麼也想不出來了。

　　又聽他接著說：「……你是想追求媽媽嗎？」

　　另一位大李先生一本正經地回答：「當然，送紅玫瑰的寓意只有一個嘛。不過看起來你媽媽好像不是太……」

　　「你放心，我一定會幫你的！」

　　「那就太好了……」

　　如此如此，這般這般，當我完全透明不存在一樣。我抱著玫瑰花戰抖，越來越覺得自己有發瘋吐血的衝動。玫瑰花兒為什麼這樣紅？啊？你說它為什麼這樣紅？代表熱烈的愛情？

　　我呸，絕對不是。這是代表了我要吐血的心情！

　　然後以這束玫瑰為先頭部隊，李漢臣這壞胚子的花招兒一樣一樣接著來了。先是去購物，只要是兒子用得著穿得上，或是兒子稍微表現出一點興趣的，他一張卡扔出去，可勁兒地刷，可勁兒地買。

　　拿不了？沒關係，給送家去。現在還用不上？那不用愁，擱上個一二三四五六年的，也就用上了。沒吃過？那一定要買來嘗嘗鮮。吃過了？喜歡嗎？喜歡啊，那就更不用說了，直接裝上車給送家去。

　　我跟在後面，看著兒子樂得眼都睜不開，嘴也合不上了，反對的話是一句也說不出口。李漢臣這廝的用意我當然明白，這分明是糖衣炮彈啊。糖衣是針對兒子的，炮彈就是沖我來的。雖然兒子不至於淺薄到因為這些物質上的東西就馬上對他死心塌地，但是他說的話、做的事，甚至每句話的語氣，看兒子的眼神，都是真誠關愛到沒摻半點雜質。兒子雖然不太清楚一些人情世故的東西，可是小孩子最敏感，什麼人真心對他好，什麼人是假意和他客套，他絕對不會分不出來。更何況，他一直這麼憧憬著「父親」這個角色。李漢臣就恰到好處地，在這個時候出現在他的面前。成熟，穩重，高大，英俊，有求必應，貼心大方。兒子會不喜歡他？那絕不可能！

　　中午飯李漢臣先生倒沒再擺譜，買了一些小孩子喜歡吃的方便食物，就在街邊坐著吃。磁浮車停在一邊。他的風衣也脫了，外套也脫了，襯衣扣子松了兩個，袖子也卷了起來，和兒子搶小吃搶得不亦樂乎。我終於也擺脫了活動花瓶的命運，那大把玫瑰花丟在了李漢臣的車裡。吃了兩口東西，實在沒什麼胃口，只喝了一點水就覺得肚子脹了。

　　「媽，你累了嗎？」兒子到底還是和我親近，貼心地問。

　　「嗯，也不是……」

　　李漢臣微笑，「你媽媽做信息員那工作，是不是一天到晚總坐著不動啊？」

　　兒子點頭說：「是。」

　　「所以她體力不夠啊，才走一點兒路就累得呼哧呼哧了。你可不能像她那樣，吃得又少又不肯動，就算有衡體儀保健器一個勁兒地用著，身體也不會真的好。」

　　兒子深以為然，連連點頭。

　　你XX的李漢臣，我，我……

　　他似乎察覺到我即將爆發的怒氣，語氣忽然一轉：「吃飽了，還有什麼想去的地方嗎？」

　　兒子搖搖頭，看看我，說：「媽媽累了，我們回家吧。」

　　我愣了一下，高漲的怒氣就像被一根針輕輕紮破了一個口子，一下子全泄得一乾二淨，無影無蹤。兒子一直都和我生活在沒有人氣的地方，要說他對外面的世界不好奇不嚮往那是假的。看他上午玩得這麼開心就可以知道，他以往的生活是多麼的枯燥貧乏。可是，可是，明明還很想繼續下去的兒子，卻說要回家。，只因為他知道我累了。

　　我嘴唇動了一下，還沒說什麼，李漢臣先說：「好，那就回家。」

　　他這話說得那麼順當。回家？那是我和兒子的家，又不是他的家！他倒說得順溜！他那個荒唐又突然的提議，我可沒有答應呢！早上他說完那句話之後，我呆了足足半晌。一直到兒子從外面跑進來，我才醒過神來。

　　他說：「不必急著回復我，這是大事，你應該好好想想。但是，我希望有這麼一個機會，能夠和兒子生活在一起，我會擔負起一個男人、一個父親的責任，我會盡力讓你們生活得快樂幸福。」

　　「你考慮一下。給我點時間，讓我靠近你們，也讓你們可以瞭解我。」

　　「我希望，我們……」

　　我們什麼呢？他沒說完，兒子進來了。然後，玫瑰花兒也送來了。

　　從送花這件事可以看出來，他的求婚不是剛才的突發奇想，不然他不會事先就去訂花。這麼大、這麼美的玫瑰花，也不是說一聲就能隨時隨地得到的。據我所知，雙文星上應該不適合種植這個品種的玫瑰花，這些應該都是太空船從別的地方運來的，每朵花都價值不菲。

　　我們坐上他的車回去，兒子依舊對車子、對車外的風景興趣濃厚。他們父子的側面看起來，還真的很像。不是單純的鼻子眼睛相像，而是那種整體的輪廓和感覺。血緣真是一種奇妙的東西。

　　我茫然地抱著那一大叢花，被濃郁的香氣包圍著，似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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