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之海(7)_衛風_學達書庫

七

　　他看出我的想法，說：「不是巧合，我一直在找你們。因為沒有辦法找你，所以只好從他著手。他的號碼，我是掛著D級搜索的。所以他那天買過東西之後，我就知道了。當天我就動身來了，真遠啊。這幾天我一直待在飛船上，又擔心你們會再離開。還好，沒有讓我撲個空。」

　　我只注意到一個要點，「掛著D級搜索？你現在是警察嗎？你，你怎麼能把小白和通緝犯一樣對待？」

　　他微笑，不慌不忙地說：「我不是警察，但是有朋友在做警察，算是小小地以權謀私了一把。這辦法不好嗎？只要有效，就是好辦法。」

　　我沒話反駁他，儘管心裡總覺得不妥，但說不上來是哪裡不妥當。這個人，我們一度十分接近，但是我從來也沒有瞭解過他。那時候沒有工夫，現在覺得更加陌生，沒有靠近的理由和方法。

　　兒子有一堆問題，他們一起坐在沙發上。喬喬擺好簡單的早餐，我坐在桌邊招呼一聲，但他們誰也不理會。兒子問他住在哪裡，他說住在聯邦的中心地區，比這裡繁華一些。兒子問他做什麼工作，他說很雜，什麼都做一點。然後他問兒子是怎麼長大的，除了媽媽還有誰一起生活，問他喜歡吃什麼，平時喜歡做什麼，有沒有上過學，理想是做什麼……

　　一句接著一句，剛剛還那麼陌生的人，一下子變得那麼熟悉親熱。兒子連比帶說，興奮得小臉兒發紅，眼睛閃亮。以前就算是說起他最心愛的網遊裡的最得意的經歷，他也沒有這樣高興過。他似乎一點也沒有把面前的人當成是一個剛認識的、憑空冒出來的人。他說話的時候顯得那麼投入，那麼快樂……

　　我端著飯碗半天也沒有喝下去一口，心裡隱隱的有些妒嫉，又有些擔憂。兒子是我辛苦養大的，可是他現在憑空出現來坐享其成。這樣想著的時候，我隱隱地有些不安。他是來做什麼的呢？他說一直在尋找兒子……他這樣做，是出於一個父親的責任感，還是有什麼別的、其他的原因？我已經不是十來歲的小姑娘，我不會天真地認為，每件事情的發生和存在，都有一個光明正大的、表面上的原因。

　　第三章求婚

　　我的天，這就開始叫爸爸了？這，這孩子認賊作父的本事怎麼就這麼高？這潛力我以前可沒看出來啊。咳，「認賊作父」這詞不大恰當，可我這會兒除了這個詞兒什麼也想不出來了。

　　1

　　最後喬喬擺上來的早餐沒人動，因為我們這位不速之客說，他請客，我們一起去城裡最大的假日酒店吃早餐。

　　與其說兒子是想去吃那只聽說過的昂貴早餐，不如說是他抗拒不了這個突然冒出來的「父親」的誘惑。等兒子看到停在樓下的銀灰色陸上車，馬上兩眼直冒粉紅泡泡，一副懷春少女見了偶像的表情。然後這種情懷又直接轉化為對這個陌生的「父親」的親近感覺，弄得我心裡那股醋酸味兒是越來越大。

　　為了滿足兒子的要求，李漢臣把高度放在中低，速度更是可比中古牛車，簡直就是一點點地慢慢移。兒子趴在車窗上，對著一棟棟建築、一條條街道、在頭頂飛過的車、在底下走動的人都指指點點，驚歎不已。

　　假日酒店的一頓早餐，可以付我們現在住的地方的一個月房租。而且大概是心情緊張，我只覺得東西味道是很鮮，可是到底都吃了什麼卻沒有概念。餐廳裡人不多，很安靜，不知道是什麼名字的音樂在輕快地回旋著。東西好吃，兒子心情也好，在椅子上坐不住，跑到窗戶邊向外看。酒店的庭院裡有大株的花樹和噴泉。這些東西他都沒有見過，覺得非常新奇。

　　「媽，我能到外面去看看嗎？」

　　我還沒說話，李漢臣很自然地說：「去看好了，不要走遠。」

　　我慢了一步，話已經被他說了。兒子脆生生地答應著，向他露出甜甜的笑容。我心裡有點不甘，要知道這樣的詢問，這樣的笑容，這樣的依賴，在今天之前可都是我獨享的。而現在這個不知道從哪個角落裡冒出來的男人，卻輕易地和我分享這寶貴的快樂，讓我怎麼能甘心？

　　他替我倒了一杯茶，「看你吃得不多，東西不合胃口嗎？」

　　我搖搖頭，實話實說：「不，我沒嘗出什麼味來，不過這和吃的本身沒什麼關係。」

　　他笑，「我知道，我出現得太突然，你一時適應不了。」

　　明知道，還這樣做，更加惡劣。

　　我喝著茶，對這個人的行徑真是無話可說。

　　「聽他說，你們一直待在與世隔絕的地方？你做什麼事情養家糊口？」

　　這倒沒有什麼不能說的。我說：「我是信息部最底層的那種信息員，在一顆荒涼的小行星上待了數年，每天把收集來的各種信息資料匯總，還有一些小行星附近的其他空間資料轉遞發送，沒什麼技術要求，也不用應對複雜的人際關係。」

　　他點點頭，「待遇好嗎？」

　　「一般。」我有點無奈，「當然，要是每天都吃這種豪華型的早餐，那早就破產了。好在雖然掙得不多，可是也沒有多少需要花錢的地方。」

　　「可是周圍沒有人，對孩子的成長可不好。」

　　是，我也知道不好。

　　「所以我們現在搬家了。」

　　「現在做什麼工作呢？」

　　我覺得這個人真是一點都沒有變。以前和他在一起的時候，他也要時刻把一切情況都掌握在自己手中。雖然這麼久不見，但這個脾氣似乎依然故我，沒有半點不同。

　　「還沒有去找。事實上，我還沒有想好是不是留在雙文星定居。這裡環境不錯，不過還只能算是聯邦的邊緣地帶，並不發達。」

　　他微笑。他的眼睛是那種被人們歸為丹鳳眼的，笑起來的時候讓人覺得特別生動，眼角微微揚起，那種明亮照人的神采難以形容。

　　「你呢，你過得不錯吧？」我問。

　　他點頭，「還好。手頭事挺多，收入不錯。」

　　看得出來。他身上穿的衣服，開的陸上磁浮車的牌子車型，還有，在這種一擲千金的地方吃早餐。他做什麼工作？我完全沒概念。

　　「……需要我幫忙嗎？」

　　我只聽到後半句，詢問地抬起臉看他。

　　「我是說，關於你想找的工作，我有個建議。」

　　他要幫我介紹工作嗎？我問：「什麼類型的工作？」

　　太陽升起來了，餐廳裡十分明亮。桌上擺的大捧的鮮花，色彩繽紛，食物和花朵的香氣淺淺地交錯著，互不相擾，卻又密密貼合。

　　「你覺得，李漢臣太太，這份工作怎麼樣？」

　　我呆了。

　　他好笑地在我眼前揮手，「回神回神。」

　　我噓地吐了一口氣，確定自己不是做夢，「你……不是開玩笑？」心裡其實明白，他不會拿這種事開玩笑，但還是忍不住問了。

　　他說：「當然不是，我這輩子沒有這麼認真過。」

　　我覺得很突然，也覺得很荒唐。可是一點也不想笑。我和這個人曾經共曆患難，還一起生了孩子。但是我卻覺得我對他瞭解得那麼少。而且很重要的一點是，我們之間，好像沒有發生過，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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