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相思未向薄情染 | 上頁 下頁
一三八


  昨夜他在林恒安家中喝得酩酊大醉,醒來時已過了早朝時間。一夜宿醉,頭痛欲裂,林夫人笑著告訴他,「放心,恒安會替你告假的。」

  尉遲駿平日酒量雖比不上林恒安,但也沒那麼容易醉。大概真應了那一句話,酒人愁腸愁更愁。他向林夫人道謝後欲回轉將軍府,林夫人道:「恒安讓你等他回來,他有話對你說。」

  這一等便等了將近一日。

  若不是老蔡尋上門來,他恐怕還會傻傻地等下去。

  老蔡帶來一個幾乎令他肝腸寸斷的消息。

  早朝時,嘉禾帝不堪重壓,下令將雲清霜即刻處斬。為防止有人劫法場,就在地牢內秘密處決,又憐她乃一介女流,免除將其首級懸掛城門,並找人替她收了屍。

  尉遲駿只覺五雷轟頂,呆立當場。足足有一灶香的工夫,他處於失神狀態,無意於其他的人或事。老蔡又是呼天搶地,又是掐他人中,他才終於清醒過來。

  林恒安昨夜為何會灌醉他,今日又為何會強留住他,所有的一切不言而喻

  不能怪嘉禾帝心狠手辣,他一拖再拖,已得罪了朝中各位重臣,甚至連太后都不再為他說話;也不能怪林恒安欺瞞他,君命難違,他也是身不由己;只能怪自己懦弱無能,保不住心愛的女子。

  囚犯的屍身一般都是隨意丟棄在亂葬崗,他不顧老蔡的阻攔,執意前往。但滿山白骨皚皚,屍臭熏天,又哪裡找得到雲清霜的屍身?

  尉遲駿在縱馬出城之時,與林恒安擦肩而過。林恒安幾度喚他,他充耳不聞。他心中大痛,雖不想怪林恒安,到底是存了怨艾的。

  他不知道的是,林恒安早已替他安排好了一切,只等送他前去和雲清霜會合。

  他策馬揚鞭而去,拐人一條小徑。林恒安彈指一笑,那條路只能通往尉遲駿母親的墓地,他們的想法不謀而合,看來就是老天也要成就他倆的好事。

  尉遲駿給三個酒盅均倒滿酒,眼睛蒙上數層薄霧,「娘,我敬你。清霜,我敬你。」說罷,一飲而盡。

  他果真以為她死了。雲清霜垂下眼,黯然神傷。這不正是她想要的結果嗎?為何心底像是下了一場冰霜,一層多過一層的涼?

  尉遲駿目中有無盡的傷痛和自責,「清霜,是我害了你。」

  雲清霜流著淚,心中是不可抑制的疼痛。

  「清霜,我再敬你。」尉遲駿星目含淚,手舉酒盅,盡數灑於塵土中。前塵舊事,翻滾如潮,雲清霜櫻唇微啟,一聲「駿」已在唇齒間,終被生生咽下。

  尉遲駿心頭的劇痛和絕望令他不堪重負,手微微一抖,酒盅滾落在叢中,再也找不到了。

  雲清霜捂著嘴,壓住喉頭的嗚咽。

  不知過了多久,尉遲駿緩緩起身,往雲清霜所在方向不經意地瞥了一眼。雲清霜胸中大震,忙往後退去,遠離窗前。

  尉遲駿卻往小屋走來。雲清霜心跳得又急又快,蜷縮到帳後,一動不敢動。尉遲駿喚道:「張嫂。」

  自然是無人應答。

  「奇怪。」尉遲駿喃喃自語。

  雲清霜一瞬間全然明白了。這間小屋大概是專為守墓人而建,林恒安為了安頓她,特地將那張嫂遣走,也許,還有成全她和尉遲駿的意思。

  尉遲駿在窗前揀一張椅子坐下,正是雲清霜方才站立的地方。他滿面哀傷,愁霧慘淡,擰起眉頭,就這麼癡癡地、癡癡地坐著。

  雲清霜的雙眸被淚水浸濕,死咬著唇,直將下唇咬到發紫發青。

  半晌,尉遲駿從貼身小衣裡摸出一件物事。那是一隻清潤透徹的翡翠耳環,底下墜著繁複的流蘇,正是當日他離開邀月山莊時,帶走的那一隻。

  如一記重拳狠狠擊打在雲清霜的胸口,淚無法遏制地滾落下來。

  尉遲駿拈著這只耳墜,仿佛還能看到雲清霜嫣然一笑,面頰生暈,若明珠生輝,光彩照人。他急痛攻心,嘔出一口鮮血,一低頭,又噴出一口。連呼吸都是錐心刺骨般的痛,雲清霜兒乎將舌根咬爛,鮮血亦從唇角溢出。良久,仿佛一個輪回般漫長,尉遲駿站起,輕輕拭去嘴角的血漬。他半側過身體站立於帳前,眼底淒涼一片。

  其實他只要再往前走一步,就能看到雲清霜。

  然而他只是深深地,深深地,凝視一眼,默默退了出去。

  他步履蹣跚珊,背影蒼涼。試了好幾次都上不了馬,最後還是追風矮下身軀,尉遲駿才困難地跨上馬背。

  追風載著尉遲駿離去。雲清霜雙腿一軟,跌坐在地,淚水滾滾滴落,終忍不住放聲大哭。那積蓄了許久的淚意和悲痛,此時,盡數迸發了出來。

  如今的二人就如彼岸之花,花葉永不相見,生生相錯。

  河漢清且淺,相去複幾許?

  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

  §第二十七章 水流花謝 破鏡難圓終遺憾

  尉遲駿久未上早朝,林恒安數度拜訪尉遲駿皆未果,每次被老蔡攔住不是告知小公子剛出門,便是小公子剛歇下。

  林恒安隱隱覺著有些不對勁,若是尉遲駿己和雲清霜會過面,按理絕不該是這樣的情形。他竭力避開他,莫不是因雲清霜之死還在責怪於他?林恒安被自己的揣測驚得冷汗滓滲,倘若真是如此,尉遲駿還不得恨死了他。事不宜遲,林恒安連夜潛人將軍府。他帶著一抹自嘲的笑憊,正門進不了,只能學那雞鳴狗盜之徒,翻牆而過。

  他輕功遠不及尉遲駿,但要瞞過將軍府的家丁還是綽綽有餘。他較松地翻過瑞頭,越過前廳,掠過花園,順利摸到尉遲駿的臥房。

  林恒安悄悄推開房門,先是聞到一股濃烈的酒味,然後瞧見尉遲駿姿態不、雅地瑟縮在角落,爛醉如泥。

  林恒安幾乎不敢認他,蓬頭垢面,滿身的酒氣,一襲白衣大概很久沒有替換了,髒得不成樣子,哪裡還有半分從前的英俊調悅、英姿勃發?

  「尉遲駿。」林恒安被他頹廢的模樣嚇到,也著實氣到了。狠狠一把揪住他的領口,拽他到鏡前,「你看看你現在成了什麼樣子,你太讓我失望了!」他氣急之下力道奇猛,尉遲駿又毫無還手之力,被他重重一推,整個人掀翻在地。尉遲駿回眸,咧嘴一笑,「林兄,打得好。」

  「你倒是還認得我。」林恒安冷笑。

  尉遲駿也不起身,就這麼坐在地上,又拿起身邊的酒壺往嘴裡灌。

  林恒安氣得七竅生煙,一腳瑞過去。酒壺砸在牆上進裂,佳釀灑了一地。「可惜了。」尉遲駿喃喃道,隨即憨笑,「不過沒關係,我還有。」他變戲法似的從懷中摸出一小壇酒,咕嚕咕嚕喝了一大口,?抹嘴,豪爽地遞給林恒安,「你也喝。」

  林恒安怒極反倒冷靜下來,他接過酒罈,仰一仰脖子,一口氣喝完。尉遲駿扮掌而笑,「林兄好酒量。」

  林恒安沉下了臉,手一松,酒罈應聲落下,砸得粉碎。

  「小公子,出了什麼事了?」老蔡聞風而來,推門見此情景不禁呆了呆。林恒安沒好氣道:「沒你的事,走開。」

  老蔡面色變了變,稍一思忖,決定還是不要管眼前的事情。

  「林兄,你這又是何苦呢?蔡伯在將軍府二十餘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不該遷怒於他。」尉遲駿略牽了牽唇角算是一笑,只是那笑容太過苦澀,澀得從嘴裡一直蔓延到心裡。

  「他若早些讓我見你,你至於落魄到這般田地嗎?」林恒安恨恨道。「早些晚些也無多大區別。」尉遲駿眼中一黯。

  林恒安咬牙切齒道:「尉遲駿,你叱吒戰場的氣勢到哪裡去了?你往日的豪情壯志到哪裡去了?你為了一個女人將自己折磨成這副鬼模樣,我林恒安第一個瞧不起你。」

  尉遲駿一張臉雪一樣慘自,眼中一片淒然,聲音亦有些飄忽茫然,「我也想忘記她,可是我沒有法子。」

  林恒安輕噓一日氣,許是這話牽起他內心深處隱藏的情緒,他語氣軟了幾分,「你不要忘了,你得了家傳寶刀,從此尉遲家族的榮辱系與你一身,而你的叔伯兄弟此刻正等著看你的好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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