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相思未向薄情染 | 上頁 下頁
一三七


  「不行。」夏侯熙想都沒想,一口拒絕,「我得到消息,天亮後你就要被問斬。」他頓了頓,再說不下去,他怎能眼睜睜地看她走上不歸路?

  雲清霜赫然一笑,「你的情義我完全懂得,但請你以大局為重。」她驟然退後數步,離了夏侯熙的保護。刀劍架上睜子,她又落人禁衛軍的掌控。

  「霜兒」柳慕楓聲嘶力竭道。

  「清霜。」夏侯熙神色瞬間一冷。

  「快走!」雲清霜神情冷靜。

  柳慕楓和夏侯熙對視一眼,知道已不可挽回,咬咬牙,齊心協力攻向一處。他二人聯手,實力頓增數倍,兩人連袂而起,消失在夜色中。

  雲清霜重新被押入地牢。

  夏侯熙的話猶在耳邊回蕩,她不怕死,何況能再見師父一面,心中已無遺感,只是苦了腹中的胎兒,她是個不合格的母親,連出全的資格都不能給予。

  寅時,向來沉寂的牢房又傳出嘈雜的聲響。

  雲清霜笑了,今天是什麼日子,竟這般熱鬧?

  進來的是幾名獄卒,手上舉著託盤。

  雲清霜一樣樣地看過去,有酒有肉,甚至還有一整只燒雞。

  她明白過來,這是長久以來傳承下來的不成文的規矩,臨刑前需給死囚吃飽喝足了好上路,免得到了陰曹地府還是名餓死鬼。

  她每樣嘗了一點兒,又喝了杯酒,微醺時大概就不會覺得疼了。她輕輕撫摸著腹部,孩子別怕,有娘親陪你,不會寂寞的。

  她用絹子抹了抹嘴,輕淺地一笑,「好了。」

  獄卒將酒菜撤下,一隊禁衛軍走入,為首一人雲清霜認得,便是打中她的腿繼而擒住她的林恒安。仇人相見當分外眼紅,奇怪的是,雲清霜神情漠然,無波亦無瀾。

  「雲姑娘,我來送你上路。」林恒安道。

  雲清霜了然,這是要將她押到法場斬首示眾。她端莊有禮,「有勞了。」林恒安嘖嘖稱奇。他曾見過眾多死囚在臨刑前百般做作,有淚流滿面痛悔當初的,有連連哀求告饒的,也有嚇得當場濕了褲檔的……這位雲姑娘態度不卑不亢,將生死置之度外,確有過人之處,否則只怕也難以人尉遲駿的眼。「請吧。」

  雲清霜笑容始終掛在臉上,神色自若。

  出了牢房,林恒安取出一條黑巾,「雲姑娘,委屈你一下。」

  雲清霜屏息靜氣,閉上了眼。

  林恒安將黑巾覆到她眼上道:「可以了。」

  雲清霜目不能視,只揣摩著,大約是出了宮門,然後上了一輛馬車。

  車輪轆轆,將她帶離皇宮。

  車內格外靜謐,只呼吸聲隱約可聞。

  馬車行駛許久,一直沒有停下的跡象。雲清霜心中納悶,想撩開黑巾一窺究竟,林恒安的聲音傳來,「雲姑娘少安毋躁,很快就到了。」

  雲清霜強壓住心底些微的吃驚,聽他的口氣,他們此行目的地似乎並不是法場。「這是去哪裡?」

  「到了你就知道了。」林恒安道。

  雲清霜心中波瀾暗湧,是福是禍,猶未可知。然而不管如何,大不了一個「死」字。

  馬車終於停下,雲清霜暗自估算,從出宮算起,總有兩三個時辰了。如無意外,應該己經出了乾定城。

  「給她卸了枷鎖。」林恒安命道。

  去了鐐銬,渾身輕鬆,雲清霜仍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她也不問。她明白,總會有人比她更沉不住氣。

  眼前忽地一亮,日頭恬淡安寧,悄然灑向大地。雲清霜有一種錯覺,仿佛在六道輪回走了一遭,如今又重返人間。

  林恒安眸中滑過一絲笑意,「雲姑娘,你自由了。」

  雲清霜臉上漸漸浮現疑惑的神情。

  林恒安唇角笑意越發濃郁,「這裡不是刑場,你被釋放了。」

  雲清霜輕聲笑了,打量周圍,發現自己置身於一間小屋中,屋內收拾得一塵不染,日常用具一應俱全,擺放得井然有序。

  「姑娘暫時不能回乾定城,先在這裡住下吧。」林恒安背負雙手,在屋內巡視一周。

  「多謝你。」雲清霜略作思忖後道。

  「聖上寬恕了你,這樣大的恩典你就沒什麼表示嗎?」林恒安很想看到她除了鎮定外的其他表情。

  雲清霜嘴角浮起一個冰涼的笑意,「你可以將我帶回去,或者直接押去法場。那樣我可能會更感激你。」她說這番話絕非敷衍或者矯情,承這樣一份恩情,她心中更不好受。

  林恒安只是搖頭。雲姑娘這樣的心氣、這樣的性子,尉遲駿想要和她破鏡重圓,恐怕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雲姑娘,好自為之吧。」他柔和地笑了。旁人已經盡心盡力,剩下的還需他二人自己努力。

  雲清霜大有不以為然之色,但對於林恒安,她畢竟還是感激大於怨恨她斂衽一禮,靜如水的面上終多了幾分動容。

  夜色蒼茫,有螢火蟲在樹叢間優哉穿梭來去,煞是好看。

  雲清霜望著鏡中人,娥眉淡掃,形神內蘊,風霜似未能改變容顏,但分明人已隔多年。

  她撫著自己消瘦得駭人的臉龐,神色黯然,心中又升起幾分失落。他知不知道她得救的事?若以為她已死,會不會有幾滴淚是為她而流?

  她輕輕歎了一口氣。忽聞耳畔有馬蹄聲隱隱傳來,她一下子警醒,忙吹熄,隱於窗後。

  撩人的月色下,她看到一條人影躍蔔馬背,著一身白衣,襯得整個人眉目英挺、豐神俊朗,雙目烏亮如漆,細看卻目光凝滯,帶著幾許若有若無的憂鬱。

  日夜想念的人分花拂柳而來,一時分不清是夢是幻,雲清霜眸中淡霧彌漫。

  尉遲駿將追風拴於樹下,好似突然想起了什麼事,輕輕撫了撫馬背,眼裡掠過一抹傷痛。

  他是不是想起了那一日他們共乘一騎,定下了今生之約?雲清霜面上笑容虛幻而破碎。

  尉遲駿從馬背上取下一個包袱,掏出數件東西一一放置於地上。隔得遠了,雲清霜瞧得不甚分明,依稀是一壺酒,三隻酒盅和幾道小菜。

  他這是要做什麼?雲清霜有些驚訝。她的視線隨著尉遲駿的動作而移動,倏地恍然大悟。難怪她總覺得這裡看去有幾分眼熟,尉遲駿曾經帶她來過一回,正是他母親埋骨之所。她在屋裡待了一整日,若是走出去的話,應該早就發現了。

  尉遲駿為何會來此,還得從頭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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